對甄家的恩賞才剛剛開始,在金陵待了沒多久,承慶帝接見了這一任的江寧織造餘懷,聽其當麵述職之後很是嘉勉了一番,並且許了他戶部侍郎的位置。餘懷緊繃了快兩個月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織造這個位置不好做,一般不知道織造這個衙門怎麼回事的人,自然覺得織造管得不就是織造錦緞,作為貢品進上去嘛,有什麼了不得的,隨便弄個八/九品的小官也能做好,前朝的織造更是乾脆找了幾個太監看著的。可是問題是,本朝的織造卻不一樣,本朝的織造除了本職工作之外,還肩負著情報工作,也就是監察江南的重任。
本朝開國之後,對情報就非常重視,江南一向是魚米之鄉,富貴之所,偏偏離京城還比較遠,這邊鬨出來的事情也尤其多。什麼科舉舞弊,貪汙受賄,賣官鬻爵簡直是層出不窮,最讓人煩心的還是土地兼並,這是個大問題,因此,織造府還得看土地兼並的問題,遇到誰家的土地超出了一定的限額,就要想辦法讓人家分家析產了,最主要的,還是得把隱戶給炸出來。
江南這邊土地肥沃,心眼也靈活,因此,多半日子都過得去,這年頭也不搞什麼計劃生育,隻要還能生,那就可勁生,對於普通老百姓家裡來說,小時候那就是往鍋裡麵多加一瓢水的事情,等大了,若是家裡地不夠多的,不管是去做學徒學手藝,還是去學著做點小生意,亦或是賣苦力,總之,一般情況下是餓不死的。但那時一般情況,小農經濟之所以容易破產,那就是因為抗風險能力差,遇到什麼天災人禍,那就得倒黴。於是,很多小老百姓為了不交稅,直接就帶著自己的田產,投奔當地的大族,最主要是家裡有功名的人。
朝廷有規定,秀才就可以免去家中的徭役,舉人就有一定的免稅特權,中了進士,哪怕一直候補沒官做,免稅的特權就更大了。江南這邊文風極盛,一向是科舉大省,雖說競爭激烈,但是考出來的舉人進士也是層出不窮的,而且不少在中樞做官,因此,大批量的普通農民為了減稅,無論是田稅還是人頭稅,紛紛投靠了這些讀書人。這也導致了土地兼並愈演愈烈。隱戶的問題也非常嚴重,很多家裡有官員的,也會想辦法,家裡一萬畝地的,直接借著重新丈量的名義,放寬尺寸,一萬畝能縮水一半下去,再有,上田變中田,中田變下田的,上好的水澆地,被一折騰,沒準就變成了剛開墾出來的荒田,這樣,進一步壓縮了收稅的空間。
這麼一折騰,沒有投靠的百姓小地主日子自然是更加難過了,他們需要承擔更加沉重的賦稅,如此一來,便是惡性循環了。因此,江南三大織造有一個任務就是監察當地的土地買賣投靠情況,這完全是得罪人的差事,當官的人家,誰家沒點類似的事情啊,隱田隱戶那都是正常的事情,不過是多少而已。
織造把人家的事情給鬨出來,逼著人家厘清田畝,放出隱戶,那就是拿著鋤頭挖人家的根基了,所謂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織造做的就是這種事情,因此,能夠平平安安卸任的,那是屈指可數。但是,你要是敢跟下麵那些官員沆瀣一氣,欺上瞞下,那麼,通政司、錦衣衛也不是開玩笑的,你就等著被皇帝一氣之下,抄家滅族吧。
餘懷在織造這一任上已經做了兩三年了,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也看得明白,聖人是個明白人,得罪誰都可以,彆得罪了聖人,這樣才能保住自己一家老小,因此,這些年很是兢兢業業,卻也得罪了不少人,這回聽說年底就可以安然卸任,自然是長鬆了一口氣。彆說進京之後還能升官,哪怕隻是進京之後做個閒職,他也謝天謝地了。
餘懷卸任了,自然得有接任的人。曆來織造這等要緊的職位上,選的人無不是當今的心腹,承慶帝琢磨了半晌,想想這次甄家接駕花了不少銀子,織造雖然容易得罪人,卻也是難得的肥缺,何況這也是一個資曆,不如就給了甄家。因此,回頭便叫人下了旨,將江寧織造的位置給了甄應嘉,叫他回頭就跟餘懷交接一下。
甄家不由喜出望外,江寧織造論起官職,實在是算不上什麼,但是,這個位置,一向微妙且非常關鍵,尤其是油水十足啊!當年甄應嘉在內務府做個筆帖式尚且攢下了數十萬兩的家業,何況這個位置,剛剛接到旨意的時候,甄應嘉心裡就轉過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想到能到手的銀兩,甄應嘉幾乎要喜笑顏開了。
承慶帝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位奶兄得了自己的器重,想的不是努力報效皇恩,而是打著中飽私囊的主意,他在金陵這邊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該見的官員也見了,長江的堤防也去瞧了一圈,然後便乾脆直接往錢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