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靖公主一向如此霸道,眾人聽見她怒喝的聲音,都噤若寒蟬。
薑家這邊大多數人都已經避讓開了,即便是薑嫵,其實也並沒有怎樣擋著路,薑嫵與眾人的唯一區彆,就在於她走在外麵,成為了最顯眼的一個。
和靖公主本來就憎惡她,一喊一指之下,身邊的嬤嬤便立刻朝著薑嫵那邊走了過去。
甭說是薑嫵自己,就是老太太等一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見那幾個嬤嬤朝著薑家這邊走了過來,便直接將薑嫵架住了。
薑嫵整個人都懵了,怎麼拉上了自己?
她還顧著遮醜,腦子沒轉過彎兒來,竟連勝問:“你們好大膽子,這是要乾什麼?”
宮裡伺候久了的嬤嬤差點直接一聲嗤笑出來,直接拽著薑嫵朝前麵走,哼聲道:“連公主殿下的儀仗你都敢阻礙,天潢貴胄的顏麵豈是你這樣卑賤之軀能折損的?”
話音剛落,人已經扭送到了和靖公主跟前兒。
和靖公主冷笑了一聲:“這還用麵紗遮著什麼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刺客。真以為本公主好欺負不成?來人,掌嘴!”
攔了公主的儀仗?
薑嫵冤枉啊!即便是給她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招惹公主啊!
她連勝喊冤:“公主殿下,臣女不曾有絲毫的不敬之心,還望公主殿下明察啊!臣女怎麼敢阻攔公主殿下?”
“你這意思,竟是本公主冤枉了你不成?”
薑嫵不喊冤還好,一喊冤,和靖公主的火氣更大了。
身為公主,打了你就是打了你,你隻有受著的份兒。
薑嫵說這話的時候不覺得,可在本來就是亂冤枉人的和靖公主聽來,那就是針對自個兒。
所以,薑嫵喊冤,無異於火上澆油。
薑嫵正覺得自己說得沒有錯,公主殿下也不能隨便冤枉人,她正要為自己辯解一番,還沒籌措好自己的言辭,便聽見和靖公主冷冰冰的聲音:“冒犯本公主,對本公主不敬,真不知這樣沒教養的東西是哪裡出來的!”
嬤嬤都是伺候公主長大的,自然見不得公主受委屈,上手就是一巴掌!
“啪!”
好大一聲響!
眾人隻覺得這一聲那個清脆!
一抬眼,便瞧見薑嫵臉上印著紅紅的五指印,甚至整個人都朝著旁側栽了過去。
眼見著就要撞到地上去,另一個嬤嬤下一巴掌已經從另外一個方向過來,方才是扇了左臉,之後是右臉,於是薑嫵栽倒的方向頓時倒了過來。
老太太著急地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去說話,卻震懾於兩名嬤嬤的厲害。
她雖是個誥命,也曾經入宮過,可也沒目睹過宮裡嬤嬤收拾人,頂多是聽過幾耳朵,如今真正見識起來,卻也是駭然,暫時失了心神。
更讓老太太著急的是薑嫵,薑嫵若是折了不要緊,本來也就是一顆廢棋了,可萬萬不能讓她帶累了自家彆的姑娘。
此刻薑姒也是眉頭緊皺,不過她自有自己的法子。
這會兒正是下山的時候,他們是在半道上,達官貴人們都看見了公主的儀仗,讓開了路,哪裡想到殺出個薑家三姑娘來。
這一下,真是好戲開始上演了。
前兩天剛出了大風頭的薑三姑娘,現在竟然又丟了臉!
真是叫人沒有想到,這公主下手未免也太狠。
眾人心裡嘀咕著,卻都知道薑嫵這是無妄之災。
不過,轉眼他們便愣住了。
因為,在接連被兩位嬤嬤掌摑之後,薑嫵早就不能遮住自己的臉了。
眾人看見的,隻是薑姒露出來的那一張臉。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好好的薑三姑娘怎麼變成了這樣?
兩邊臉頰高高腫了起來,發髻都亂了,人中的位置更是紫腫的一片,看上去說不出地醜。
原本薑嫵便不是相貌出眾的那一種,縱使是天下絕色的美人,在被這樣對待之中,也絕好看不到哪裡去,更彆說薑嫵僅僅隻是平庸姿色。出名之後,好歹因為才名,人
家要誇她一聲“氣質清絕”,譬如顧芝。
可如今…
有些人已經憐憫地轉開了目光。
而薑嫵的煉獄,還在繼續。
頭一個巴掌落下來的時候,薑嫵還覺得火辣辣地痛,第二巴掌落下來的時候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隨之而來的是形形色、色的打量,形形色、色的目光,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想法。
那一瞬間,所有的念頭都交織在薑嫵的心頭,她腦子裡嗡嗡的一片,雖然到處都是念頭,可真要思考的時候又覺得什麼也抓不住。
隨之而來的又一個巴掌,將她所有的念頭都打碎了,接著薑嫵就感覺不到身體的痛了。
因為此刻,充斥在她頭腦之中的,是那種萬念俱灰的屈辱。
為什麼遇到這些事情的總是自己?
明明已經奪走了那個令人厭惡的薑姒的名聲,明明自己已經名揚京城,隻要好好經營一下,認識更多的名門閨秀,就能嫁入高門大戶,往後能得個誥命也並非不可能。
可如今等待著她的是什麼?
是羞辱。
永無止境的羞辱。
和靖公主就坐在肩輿上,似乎非常愉悅地看著她,見著她一張臉已經逐漸不能看,便更加開心了。
薑嫵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完了…
一切都完了。
隻要今天的事情傳出去,她哪裡還能嫁得出去?
薑姒在一旁看著,一直沒作聲。
嬤嬤們似乎也累了,而日頭斜得更厲害,眾人噤若寒蟬,根本不敢說話,就連老太太也是躊躇猶豫。
最終,還是薑姒叫丫鬟們讓開路,沉靜端方地走了出來,頓時引起周圍人的注目。
今日在此被掌摑的乃是薑家的姑娘,雖薑嫵隻是個庶女,可怎麼也算是薑家的姑娘,事情鬨大了,對薑家也不好。
和靖公主的目光一下就落到了薑姒的身上。
這一瞬,薑姒便感覺到了怒意。
隻是,她並無所謂,因為她不是薑嫵,也不會被和靖
公主挑出半分的錯處來。
薑姒躬身行了個禮:“臣女給公主殿下請安,公主殿下長樂。”
正在掌摑薑嫵的嬤嬤們不由罷了手,和靖公主卻把眼睛一瞪,道:“繼續打!”
兩名嬤嬤重又動手起來,薑嫵哭成了淚人,臉上傷痕累累,指印疊著指印,發髻散亂,形如瘋婆子。
“啪!”
“啪!”
…
一聲連著一聲,甚是駭人。
尋常人早在這樣的威嚇之下不敢直視,而薑姒不過是垂眸低眼,並不作聲。
和靖公主就是看不慣她這模樣,雖與薑姒僅僅有兩麵之緣,按理說她一個出身高貴的天潢貴胄更不應該與個世家女計較,可偏偏薑姒就是處處都比人好,不管是規矩還是容貌,至於才…和靖公主從沒有過這東西。
她含怒道:“薑四姑娘這是要說什麼?沒見本公主這裡正忙著?”
薑姒終於不緊不慢開了口:“公主殿下乃是天潢貴胄,臣女三姐一介微塵,不足與公主殿下相提並論,如今三姐該有此責罰。隻是我薑氏一族世代忠君,衛護皇族,公主正在回宮途中,時辰若是耽擱了,宮門下鑰,恐勞動諸多。我薑氏一族萬不敢耽擱公主,三姐之事乃是我薑家管教不嚴,還望公主寬宏大量…”
她說到這裡,故意將話語放得很慢。
老太太也終於反應過來了,她好歹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如今最要緊的已經不是薑嫵,而是挽救薑嫵所帶來的危機。
這一刻的老太太,身上忽然就有了誥命的姿態,她手裡掐著佛珠,也走了上來,微微笑道:“臣婦叩見公主殿下,願公主殿下長樂。姒丫頭說得不錯,今次三丫頭是我薑氏一族不曾管教好,平白給公主殿下添了麻煩,還請公主殿下寬宏大量,再給臣婦等一個改過的機會。這丫頭回府之後,臣婦定好生叫人管教。”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老太太還是一品夫人,雖則現在薑閣老宦遊在外,根本不歸京,年紀也大了,隻掛名內閣,可當年也是厲害人,和靖公主現在也覺得自己方才怒
氣上頭的做法有點太過了。
不過,現在先是薑姒出來,給了自己台階下,後麵又來了個老太太,和靖公主倒是樂得順著台階下,便隨手一擺道:“若是下次見到,決不輕饒,今日便看在薑老夫人的麵子上,饒她一次。嬤嬤,停手吧。”
那邊兩名嬤嬤也不知道自己甩了多少巴掌出去,聽見自家主子叫住手,終於鬆了一口氣,停了下來。
薑嫵麻木地跪在原地,目光渙散,顯然整個人已經傻了懵了沒戲了。
和靖公主一發話,老太太這才鬆了一口氣,便給公主略一行禮,立刻叫人將薑嫵拖走,讓開了道。
這一下,和靖公主的肩輿這才順順利利朝著下麵去。
沿路無數富貴人家,都等著和靖公主這邊的儀仗過去了才行,生怕自家落得與那倒黴薑嫵一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