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老太太端坐在上首,卻是終於有些回過味兒來了,這時機未免也太巧。
先來了個楚楚可憐就要說事兒的薑姝,可事兒還沒來得及說,這府裡內眷們便幾乎到齊了,若說不是刻意,老太太是斷然不肯信。
當下便聽薑姝道:“祖母,孫女有話要說。”
薑姒也沒想到薑姝動作這樣快,剛好周氏也去看看薑
姝,畢竟知道了薑姝親事已定,還要操辦操辦嫁妝,可沒想到那個時候就薑姝已經出去了。薑姒一問,丫鬟回說是去老太太處,於是薑姒這便拉了周氏等人來。
眼下,就看薑姝的了。
薑姝果真是個老實人,也沒怎麼說薑嫵的壞話,隻把自己從馬車上摔下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至於薑嫵最後的那一句,卻是薑姒幫忙給補上的,畢竟薑嫵此言刻薄,薑姝麵子薄,也不一定願意說。
她放下了茶盞,對老太太道:“不僅如此,三姐推倒了大姐,將人的好心當做驢肝肺不說,竟還毫無悔過之意,反而冷言嘲諷。女兒家名聲頂頂要緊,那趙藍關也不是個不負責的人,更何況救人如救火,再有什麼非議也該壓後。三姐竟然…縱使我是個做妹妹的,可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老太太打那一日公主儀仗離開之後,便對薑姒這姑娘歹毒的內心有了深刻的體會,她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有後招在這裡等著!
回府之後老太太刻意淡化了薑嫵事件的處理,也有要
壓壓薑姒氣焰的意思。
還沒出嫁的姑娘,在府裡便要一手遮天,以後娘家哪裡還能挾製得了她?待她出了閣,成了世子夫人,哪裡還能被府裡拿捏?隻怕是她有個什麼不高興,就要反過來拿捏府裡。
這還了得?
老太太心裡起了危機,即便是厭惡了薑嫵,知道她是一顆廢子,也要在最後這時候打壓打壓薑姒。
可薑姒,竟然叫薑姝演了這樣他一出。
原本薑姝算什麼?一個庶出的姑娘,老太太高興了就抬舉她,不高興了甩臉子,哪裡有晚輩置喙的份兒?
可如今親事一定,嫁妝由周氏操辦,趙藍關看著又不像是個沒出息的。
於是,連素性軟弱好拿捏的大姑娘薑姝,竟然也硬氣起來了。
這是要逼著老太太給一個說法啊!
薑嫵薑媚都是許姨娘所出,聽見這樣的話,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似乎因為自己教出這麼個女兒來,讓她蒙羞一般。
老太太定了定神,強壓了怒火,深深看了薑姒一眼,才道:“來人,去請三姑娘來對質。”
不一會兒,禁足了有幾日的薑嫵便來了。
所有人本以為她會是蓬頭垢麵,沒想到她來的時候除了穿得素淨一些外,竟還頗為齊整,瘦是瘦了,可眼神格外明亮,唇邊還掛著輕嘲。
在看見帶傷跪在地麵上飲泣的薑姝,薑嫵便明白了。
這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了,她還有什麼不清楚?
目光轉向沉靜坐在旁邊,始終像是觀棋人一樣的薑姒,薑嫵嘲諷地笑出聲來:“看樣子,今兒我是躲不過了。也是我沒想到,會咬人的狗不叫,你薑姝竟也有今日這樣站出來的時候,可見平素也不是什麼善心腸的人。”
薑姝身子抖了一下,回頭看著她,卻是哽咽道:“三妹妹,你真是昧了良心…”
薑嫵冷笑:“那趙藍關原本射中的便是我的聯,你以為自己嫁進去能有什麼好下場?我啊,用不著你可憐,現在我可憐你呢。”
果然,薑嫵話音一落,薑姝便愣住了。
薑姒也是一皺眉。
不得不說,薑嫵的惡毒真是有些恰到好處,這正是薑姝的心病。
趙藍關是條漢子,和若是不喜歡薑姝,即便成了親,又能怎樣?
不過薑嫵也就是嘴上逞能了,薑姒也不看她,而是看向老太太,道:“祖母,您也聽見了,三妹妹這是供認不諱。”
許姨娘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看了薑姒與周氏的臉色,又看了看薑嫵,終究還是閉上。
老太太看向了周氏:“如今是你做主,這家裡的事情,該你拿個主意,如今的確是嫵兒心腸歹毒,你看著辦吧。”
周氏早知道自己女兒的主意,這薑嫵已經與薑姒結仇,再沒有留在府裡的道理,於是道:“嫵兒約莫是最近不能修身養性,非要個清淨的地方才能好生養養。依著兒媳的意思,南安莊子那個地兒倒是親近,三姑娘帶兩個婆子便也去得。”
沒有人反駁。
老太太也知道這一遭不處理薑嫵,薑姝這裡肯定說不
過去,更彆說現在還有人看著。
她點了點頭,似乎也累了,便道:“既然已處理好,便立刻叫三丫頭那邊收拾好東西走吧。”
似乎,這就是薑嫵的結局了。
薑嫵握緊了手指,將堂上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刻在了心底,她尤其憤怒地等著薑姒,看見她這張虛偽的臉,就想伸出手去將之劃爛!最厭惡的便是她故作的虛偽和沉靜,仿佛天下事儘在掌握,又有什麼能耐?!
“彆碰我,我自己知道走!”
甩開兩邊嬤嬤上來拉她的手,薑嫵揚了揚下巴,輕笑,仿佛蔑視一般看著薑姒。
而薑姒,隻是擺弄著手中的茶盞。
薑嫵道:“我薑嫵自以為韜光養晦,沒想到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四妹妹機關算儘,這樣的手段和心機,真真叫三姐佩服不已。對自己親姐妹如此狠毒,四妹妹真是天底下獨獨的一份兒,今日我薑嫵倒了黴,他日等著四妹妹來陪我。”
屋裡寂靜極了,所有人都悄悄拿眼來打量薑姒。
薑姒跟薑嫵有什麼仇?
這倒是頭一回聽說…
眾人思索之間,薑姒已慢慢抬了眼,不過也隻是掀了眼皮瞧薑嫵一眼,頗帶幾分憐憫,而後又垂下了:“三姐真是氣糊塗了不成?妹妹一心向善,從不曾主動算計三姐什麼,如今三姐好一番冤枉,倒叫我有些傷心。”
看看這光明正大的假惺惺!
說話都沒帶幾分誠意,更不用說遮掩了。
薑姒都懶得再跟薑嫵說什麼了,如今也不過一個可憐人。
仿佛是薑姒這話,終於將薑嫵好不容易豎起來的鎮定給打破。
那一瞬間,薑嫵真是恨不得撕了她!
她咬著牙,瞪視著屋裡所有人,最後又落在了薑姝的身上,那眉頭忽然就鬆開了,竟然彎腰笑了起來:“我現在不可憐我自己,我可憐的是大姐你!真是個蠢貨,被人賣了尚且不知,哈哈哈…”
這話沒頭沒腦,不明不白,著實叫人疑惑。
而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薑姒終於正眼看薑嫵。
薑嫵怨毒地注視著她,接著卻對薑姝道:“好姐姐,
三妹我一直不曾與你有過什麼交集,可咱們府裡誰不知道,四妹妹乃是夫人教出來的,咱們這些個庶出的資質魯頓,才華平庸。當日小瑤池會上四箭射聯,大姐你說,我有這樣的本事嗎?”
所有人心裡都是咯噔的一下。
對,其實大家都懷疑過,覺得薑嫵忽然之間走了大運,但這畢竟是一件好事,所有少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質疑。
更何況,那個時候老太太刻意要給三姑娘做臉麵,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三姑娘主動提起,莫非…
果然,薑嫵那手忽然朝著薑姒一指,揚聲道:“當日在小瑤池會上寫聯的,並非是我,而是你們麵前這一位!”
薑姒坐著沒動,隻憐憫看著薑嫵。
薑嫵卻覺得自己算計到了薑姒,也看見了薑姝滿臉的愕然。
若是趙藍關對薑姒有意思,卻被迫娶了薑姝,不知這夾在中間的薑姝是個什麼滋味兒?
一想到將來的事,薑嫵便忍不住大笑起來,竟親昵道
:“四妹妹,我說得可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