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也沒敢奢望過薑姒更多的喜歡,便是能感覺到那些微的一分,他也歡喜至極,上一世終究是他害了她,也負了她,那沒了的孩子便是薑姒永久的心病。她放不下,也無法原諒,縱使他有無數的理由,在她這般目光下,也字字句句粗砂一樣哽在喉頭,吞咽幾分,終難出口。
可如今她說,她今生的一分,上一世的九分,都給了旁人…
那九分又到底給了誰?
謝方知隻覺得但凡想深一些,便是剜心之痛。
上一世他頂著傅臣的臉,說著傅臣也許會說的話,哄著的是傅臣這竹馬的青梅,那時候薑姒約莫是笑著的時候多,偶一低頭的羞怯,他以為那是新婚女兒家都有的,然後她喚他“如一”…
他終究不敢想,她竟是喜歡自己的。
當時最恨,不過是自己頂著的是那樣一張臉。
隻因著是他喜歡薑姒,而薑姒則以為那人是傅臣。
到如今,她竟告訴他,那九分的喜歡被她給了他謝方知…
謝方知不願放開她,手指越壓越緊,聲音裡也有顫音:“你喜歡的是我…”
“我疼。”
薑姒微微擰著眉,看向謝方知。
果然,謝方知下一瞬便鬆了手,緊張地埋下頭來,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措和忙亂:“我…你沒事吧?”
然後薑姒退了一步,站遠了。
他手裡忽然空空,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看著她。
又忽然之間想起,在彆院的時候,薑姒問他上一世那替身是誰,他戲言說她要與那人再續前緣,而薑姒那時似乎也是玩笑,說正是如此…而他說那人就是自己,薑姒也當做了戲言。
如今想著,二人不過都是用最玩笑的話,說了藏在心裡的東西。
一點一滴,一樁一件地想起來,謝方知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很多。
她最後也沒問那人到底是誰,而選擇了嫁給他…
約莫,她上一世九分的喜歡都給了人,而她對他這一分的喜歡,卻讓她放棄上一世那九分…
可他謝方知,負了她的喜歡。
那點卑劣的心思,他完全無法否認。
有千萬種法子,能將上一世的事情告訴她,可他沒有…
他怕自己說了,便像是如今這樣,可到頭來…終究避不過。
謝方知舍不得她,也不想讓她走。
“姒兒…”
“天晚了。”
薑姒累極了,她轉身便要直接出去。
沉沉的黑夜,外麵也都靜悄悄的,隻有那高燒的紅燭,拉長了兩個人的影子,而她卻在燈下越去越遠。
風從門縫裡吹進來,有些讓人發冷。
薑姒心裡有一頭野獸,讓她冷靜不下來,這個心結,也永遠解不開。
她手扶著門框,便要出去。
上一世就喜歡錯了人,這一世她以為給謝方知一分,興許能不那麼倒黴,可她栽了…
在同一個人的身上。
彆人都說,人不能總吊死在一棵樹上,她薑姒一個坑跳了兩次,真傻。
真傻。
薑姒慢慢地勾唇笑起來,整理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儘量地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謝方知走上來,在她的手碰著門扉之前,便一把牢牢地按住,將她整個人圈在自己懷中,道:“我不要你走。”
小孩子嗎?
薑姒嗤笑。
她背靠著門框,想起不久前還親密得跟一個人一樣,如今一轉眼什麼都不一樣了。
“我走了有什麼了不起?你不說了要搶嗎?”
“你不喜歡我就不搶了…”謝方知幾番張口想要問她上一世的事情,可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口,“你喜歡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我要不起。”
不僅你的喜歡,還有你整個人。
薑姒還是轉身要拉開門,謝方知終於怒極,半是疼半是愛,摟著她便往下親吻,可她不是之前的溫順模樣,反是抵觸。
她終究還是又落了眼淚,而他憐惜地一點點吻去,隻巴不得她的苦都化了淚,讓他才嘗個遍。
他實是歡喜的,可愧疚又占了太多:“你喜歡的原來是我…”
其實很多時候,謝方知是自卑的。
他並不是自己所表現的那樣,對自己有把握,至少在“情”這一個字上,他栽得太狠。
可薑姒又比他輕多少?
她半個字都不想聽。
“曾經喜歡的是你。”
可當她把九分給了人,一分藏著還準備給出去,傷了的敗了的終究是她自己;這一世她把給過人的九分忘記了,留下來的一分給了謝方知,然後她想,給出去的九分終究虛無縹緲,收回來她還可以喜歡自己,也許這一世不付出幾分真心,或者少一點,就不那麼倒黴…
然而又錯了。
“曾經”兩個字,多傷人?
以前謝方知不知道,可他如今被她這兩個字,戳得遍體鱗傷。
他近乎是哭著笑:“你說這話,傷著自個兒了嗎?”
“看見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
薑姒擦著自己的嘴唇,推開他,終於要走。
什麼一分啊九分啊,如今什麼都沒了。
外麵忽然起了聲音,薑姒的手一下僵硬住了。
謝夫人大半夜地聽說出了事,就往這邊趕,明明是個年紀並不很大的貴婦人,鬢邊白發在廊下掌著的燈光下卻太晃人眼。
謝方知與薑姒,同時聽見了謝夫人的聲音。
“紅玉,大公子與大少奶奶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