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2 / 2)

既然第一王妃能夠順利平安地從刺客手下逃生,一定程度上說明她確實有可能擁有預言賦予的未來,他薩沙當初乾嘛這麼老實,把孟菲斯城裡發生的大小事情都事無巨細地報給法老知道?

此刻,代理祭司薩沙低著頭伏在孟菲斯王宮涼爽的地麵上,悔得腸子都青了。

出乎薩沙的意料,艾麗希王妃並沒有為難他,隻是詳細詢問了他是如何向法老報訊的,信上報告的哪些內容。

在聽說他把皇家司庫發生的事和“豐收節”那天奧西裡斯神廟的事一五一十都詳細描述給法老衛士,並且以僧侶體在書信上簡要彙報之後,王妃卻並未流露出任何異常。

相反,她饒有興致地問:“聽說你能和書寫僧侶體的文字?”

在薩沙點頭確認之後,王妃說:“你是和大祭司森穆特一樣平民出身的神職人員,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非常不容易。”

薩沙瞬間隻覺得喉頭有什麼東西哽了一下。

他一時半會兒竟無法做出回應。

他很清楚地記得,在向法老提洛斯交代了自己的出身之後,提洛斯很明顯地皺了一下眉頭。

薩沙知道這是因為他不是貴族,法老並不完全滿意——但在匆匆前往薩卡拉的王船上,法老找不到替代品,隻能臨時將他提拔。

然而王妃對他的評價卻是——“非常不容易”?!

這句話在薩沙心中滾來滾去,雙眼熱熱的,似乎有什麼隨時能夠噴湧而出。

的確是不容易啊……

一向少有人能夠體諒他們這樣的人,就像是道路旁的卵石、大河畔的葦草,他們每一個都平庸、可以輕而易舉地被替代……而他們這樣的人,要一步一步地掙一份體麵的人生,有多麼艱辛,多少人恥笑,稍有差池就再也無法翻身。

王妃的話裡提到的那位大祭司森穆特,世所共知,他擁有過人的天賦。

而他薩沙沒有。

他除了擅長記憶那些故事與預言之外,他完全就隻是個普通人。

因此他走過的每一步,都格外地難。

此刻薩沙伏在第一王妃所坐的高背椅跟前,額頭幾乎碰到地麵。他根本不敢抬起頭,生怕一看見王妃那雙美麗的眼睛自己就會完全失控。

他好歹也是個經曆了不少曲折,才有今天的人。

卻隻因為一句話,險些將滿眶的淚水都灑在孟菲斯王宮的雪花石膏地麵上。

“我有些特彆擅長數算的侍從,前幾天被我調去了皇家司庫幫忙。他們的能力並沒有多大問題,但因為出身不如司庫裡那些貴族出身的書記官們,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太好。”

“代理祭司大人,您願意關照他們一下,幫他們一把嗎?”

“我並不需要您做什麼,我隻需要您分享一點經驗,鼓勵他們能夠勇於嘗試,學習掌握司庫繁雜的工作和人際關係。”

“您願意嗎?”

薩沙久久不敢起身,隻管伏低腦袋,鼻音濃重地回答:“分內之事。”

薩沙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時候,艾麗希也在從旁觀察這個被提洛斯臨時提拔上來的“代理祭司”。

這是個看起來快要四十的中年人,頭頂的頭發都快掉沒了,額頭皺紋深重,而眼角與嘴邊因為常年保持笑容而形成的“笑紋”,竟然也同樣深重。

得虧艾麗希事先問了大神官,才得知這個薩沙連三十歲都沒到。

她目睹薩沙因為自己一句話而感動不已。

而她卻在默默衡量這人她到底能不能用。

森穆特因為正直與忠誠,斷然拒絕了她——這贏得了艾麗希的敬意。

但薩沙……她擔心他下一秒就會搖擺回法老那裡去。

另外對她不利的一點是,薩沙進取心切,將孟菲斯發生的一切事無巨細地都報給法老知道,可能會影響她的計劃。

艾麗希原本想要在法老回來之前將孟菲斯的一切安排完成。

如今皇家司庫那邊的進度慢了一些,而法老又很快收到了信,這導致她很可能需要提前離開孟菲斯。

但事已至此,艾麗希不打算唉聲歎氣,或者把眼前這個名叫薩沙的普通人痛罵一頓——這樣做爽是爽了,並沒有用。

相反,將薩沙的經曆與本事用在刀刃上,恐怕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讓這個薩沙去幫助進入皇家司庫的侍從們,從而打破貴族們對書記員行業的壟斷,是最光明正大的事,無不可對人言。

就算是法老現在就站在她麵前,艾麗希也一樣能問心無愧地回答:“這樣做對埃及來說是最好的。”

被她派去司庫的塔巴克等人,數算水平足夠,智商也不低,隻是需要艱苦地學習,才能認識用於記錄的種種專門符號。這過程中還需要與書記官們繼續鬥智鬥勇,才能逐漸掌握埃及官場上的種種“話術”與“潛規則”。

由此看來,薩沙不管怎樣都是一個非常好的“向導”人選。

就算將來薩沙再倒回法老那頭,艾麗希也不怕,因為她的所作所為並未完全為了自身利益。

法老隻要不傻,應當知道她這番努力對整個埃及意味著什麼。

此刻艾麗希保持淡然,對薩沙說了一句:“替我轉告進入司庫的那些新人們,隻有自己把自己當人看,才能真正地當好一個‘人’。”

艾麗希安插進入皇家司庫的人手中,除了少數幾名原本是匠人村的工匠之外,其餘都是當初大神官夫人為她準備的“血條”們,自尊常年被踐踏至最底層,想要在短時間內扭轉心態,樹立誌向,是很困難的。

但好在他們有些成功的先例。

大祭司森穆特是一個例子,眼前的薩沙是另一個。

此刻薩沙心悅誠服地對艾麗希說:“尊敬的第一王妃殿下,您的這句話我一定為您帶到,也請允許我將它當做對我自身的勉勵。”

他深深將身體伏向地麵行禮,知道艾麗希允許他起身,他才低著頭起身,不敢直視艾麗希地退了出去。

*

見過薩沙之後,艾麗希仰望向大殿的天花板,心想:那麼,大祭司森穆特現在在做什麼呢?有什麼是可以讓他幫幫忙的?

她想要獲得答案,再簡單不過了。

艾麗希果斷登入“荷魯斯之眼”,她的臉孔無聲無息地從薩卡拉行宮的斷壁殘垣中浮出。

森穆特坐在一截倒塌的石柱上,石柱成為天然的長凳。

遠處,“原初土丘”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背靠垣牆的高背椅,椅背後那堵平整的垣牆,應當就是繪有“神聖之眼”標記的地下陵墓出入口。

看樣子,一切都在漸漸複原,大祭司似乎也已經為先代女法老尼托克莉斯的陵墓完成了封印。

艾麗希微微偏頭,順著森穆特的眼光看去,隻見大祭司正望著兩堵牆。牆上各用白堊寫著一段象形文字——艾麗希並沒有能力。

但她擁有好記性、細心以及好眼力。

在穿書之前玩“大家來找茬”、“找不同”之類的遊戲她還從來沒輸過。

艾麗希左看看、右看看,竟然真的讓她發現了一點問題:左右兩麵牆麵上的文字,似乎是相近甚至是相同的內容。

從字體上看,左邊的象形文字繁複而精致,右邊則更為簡化。

繁複與簡化的文字並不能完全對應,但是在艾麗希看來,兩邊各有幾個相對特彆複雜的文字,它們的排列順序是完全一致的。

艾麗希猜想那些可能是名詞或者是重要的表意字,無論是“聖書體”還是“僧侶體”,這些詞的語序在兩種象形書麵文字中都是一致的。

這麼說來,大祭司森穆特這是在,對比“聖書體”和“僧侶體”象形文字——他難道是想要創造出一種,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象形文字嗎?

艾麗希正在思索,忽聽一個歡快的孩童聲音傳來:

“大祭司大人,大祭司大人,您給我的數算題我都做完了,阿爹讓我來招呼您去吃飯——”

森穆特聽見這個聲音,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似乎是被天真爛漫的孩子所感染。

他出聲招呼:“罕蘇——”

正當他轉向罕蘇的時候,這位大祭司剛好麵對著一旁殘垣上無聲浮現的艾麗希。

森穆特當即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向牆壁上的艾麗希恭敬行了一禮,一如他第一次在孟菲斯王宮中見到“她”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