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教室永遠是鬨哄哄的,尤其是收作業的時候。
二年級四班的這個早上也不例外。
“燕窩,你的作業本呢?”紮著高馬尾的小姑娘站在桌子旁,手裡抱著一摞的作業本。那是一張看起來就像班乾部的臉,學習委員米小貝甩了甩馬尾,把手中的作業本啪的一聲懟在了麵前的桌上。
她拔高了聲音催促,“快點,我要交給老師了。”
被她盯著看的女孩瑟縮了一下,和利落漂亮的學習委員相比,這個孩子就像顆球,白白嫩嫩縮在角落裡,小臉胖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我……”球蠕動了一下,半晌,可憐兮兮地抬頭,“我忘帶了。”
“你又忘帶了?”米小貝瞪著眼睛,很不高興,“怎麼每次你都忘帶,你這樣會影響我們評優秀班級的,這周要是又沒有流動紅旗,你就是拖了我們整個班後腿的人!”
她氣呼呼地走了,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空中甩出一個弧度,紅領巾的角角也飄了一下。
燕窩很委屈,她往角落裡又挪了挪。
爸爸媽媽工作忙,她隻能自己收拾書包,小燕窩上學早,又才是二年級,免不了會丟三落四。因為這毛病,幾乎天天都要被扣分留下來補作業。
她也不是故意忘帶的。
米小貝抱著作業本出門,迎麵剛好遇見江鶴聞。
江鶴聞是二年級四班的班長,手臂上掛著兩條杠的牌子,那是中隊長的標誌。江鶴聞這個名字是他做大學教授的父親給取的,“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這是詩經裡的句子,被摘出來做了他的名字。
江鶴聞也沒有辜負這個名字,在小學裡十分受歡迎。
小學選的班長,總是班上長得最帥、成績最好、體育也很優秀的男孩兒。他們像是天生的明星,小小年紀就能引得同學和老師對自己喜歡。
“你怎麼了?”江鶴聞見米小貝板著個臉,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手裡又抱著作業本,心裡便猜出了七八分。
“是有人沒交作業?”
“對啊!”米小貝更生氣了,“又是燕窩。班長你管管她,再這樣下去我們班又要沒有流動紅旗了。”
“你彆生氣,先把交了的抱到辦公室去,我一會兒就讓燕窩把作業交上來。”江鶴聞安撫好米小貝,自己往教室裡走去。
他從當上班長開始就很注意那個叫燕窩的同學。
燕窩年紀小,走路掉隊、做操不會,作業忘帶、大掃除也都是乾站著。經過了兩個學年,馬上就要升三年級了,燕窩也看起來像個幼兒園的小朋友。
因為笨手笨腳的總是被同學欺負,班主任特彆囑咐過江鶴聞,要他平時多照顧一下燕窩。
燕窩上學早,比他們都小,很多事情不會,需要班長看著點。
畢竟普通的同學都不太願意和燕窩玩。
燕窩同學比一般的孩子要圓潤一些,總有男生女生喜歡取笑她,甚至當麵叫她死胖子。
江鶴聞倒是覺得燕窩胖嘟嘟的十分可愛,但也無法緩解燕窩被排擠的現狀,他隻能儘自己所能多同燕窩交流,兩年下來,他成了這個班上和燕窩接觸最多的人。
“燕窩。”江鶴聞已經很熟悉和燕窩相處,他耐著性子,放輕了語氣,“你…”
剛剛出口一個字,忽地地麵轟轟震動起來。
燕窩沒帶作業,本來看見班長過來了就有些害怕,這突然的一震直接把她嚇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震感越來越強,頭頂的白熾燈都開始微微搖擺。
二年級四班的教室亂做一團,孩子們尖叫著,班主任急忙跑進來,把大門頂開,“同學們不要慌,還記得上個月的地震演習嗎,快點跑到操場上!”
班主任這聲話徹底宣告了地震來臨,這不是演習,自然不可能排隊有序的出去,大門被擠得水泄不通。
四班是最靠裡麵的一個班級,前麵還有一二三個班堵著樓道,一時半會兒都不見流動。
江鶴聞第一時間就拉起胖乎乎的女孩往外走,燕窩的位置在角落,本來離門就遠,這下子成了這層樓最後的一個。
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絕大多數小朋友都是第一次遭受地震,慌慌張張吵吵嚷嚷著什麼反應都有。
燕窩被人擠了擠,啪嘰一下子滑到在地,江鶴聞一回頭,就看見燕窩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她坐在地上站不起來,膝蓋那裡好痛好痛,一想到地震死人的那些宣傳片,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媽媽……”胖女孩抽噎著,渾身的軟肉都一顫一顫地抖,“要見不到媽媽了。”
前麵的人流還沒有疏散,震感雖然不至於太強烈,但是隱隱有上升的趨勢,再這麼下去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
江鶴聞急忙拉起地上的女孩,牽著她往回走,“不哭不哭。”
他看了看擠得一動不動的人群,想起之前老師教過的方法,除了操場還能躲在桌子底下。
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班長,江鶴聞果斷帶著燕窩回到教室,把她和自己一起塞到了講台底下——那裡的空間大,能同時擠進兩個二年級的小朋友。
燕窩還在哭,胖兔子似的一抽一抽,看起來怪可憐。
外麵吵嚷尖叫的聲音爆竹似地亂炸,江鶴聞朝她的方向挪了一點,捂住了胖團子的耳朵,免得她聽見了更加害怕。“燕窩,我們已經是小學生了,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不能總是哭。”
“可是…可是…可是,”燕窩哭得岔氣,半天沒可是下去,她揪著班長的小襯衫,期期艾艾的邊哭邊問,“我們會不會死,班長你不害怕嗎。”
江鶴聞當然也害怕,但是他是班長,是戴著兩條杠杠的中隊委,周一還上過主席台講話,他不能在需要幫助的同學麵前也露出害怕的情緒來。
“我不怕,我戴著紅領巾呢。”這代表他是個大孩子了,大孩子是不會害怕的。
男孩說這話的時候手有點抖,但他儘量裝出很無所謂的模樣,“燕窩也不要怕,我們在這裡很安全,等一會兒不地震了我就帶你去找媽媽,好嗎。”
燕窩哭得小聲了點,她點了點頭,“我還要爸爸。”
“好,還有爸爸。”江鶴聞摸了摸她紮著倆小辮的頭,他緊緊挨著燕窩,感覺小姑娘不止頭發軟,身體也軟,到處都軟乎乎的,像顆熱的雪媚娘。
明明燕窩那麼好,不知道為什麼彆的同學都不喜歡她。
雖然安撫著彆人不要害怕,但是江鶴聞的臉上一片蒼白,連嘴唇都失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