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有張極為卡通的臉, 性格乖張、聲音尖銳, 與怪異叢生的副本毫無違和感。
四天遊戲下來, 就連與她接觸最多的那五個假NPC都沒發現端倪，怎麼會被西羽這個人美話不多的花瓶察覺身份？
這問題，莉莉一時間沒辦法想明白。
西羽朝她講完挑釁的話，即刻轉身要離開。
莉莉鬆開緊咬住的嘴唇忽然叫道：“喂，你乾嘛要這麼做？”
西羽回首。
莉莉的鬱悶不是假裝的：“事實上，你已經贏了不是嗎？作為初級主播，你在這場遊戲中已經考核成功，靜待結束就行了, 我跟你有仇嗎？”
聽到這話，西羽敏感地發問：“難道……你不是初級主播？”
莉莉收回眼底的情緒，悶聲不回。
“這倒也無所謂，不管你是誰，我都會這麼做，因為你不配這樣欺騙戲弄我們。”西羽挑眉：“混賭局沒做好輸的代價？那你必輸無疑。”
莉莉氣呼呼地望著他離開，在原地跺了下靴子, 眼底露出幾分狠意。
*
民宿不再有廚師, 自然也就沒有早飯了。
一夜之間, 不光昨天送來的食材、就連之前僅剩的那些蘑菇, 都徹頭徹尾地腐爛, 斷了幸存者的念想。
吳智捂著餓到抽搐的肚子, 絕望爬去客廳, 說道：“這下可怎麼辦？難道要我們餓到結束？”
“隻要有水喝, 餓多久都沒關係……”趙竹笙早就死心，縮在沙發上說：“昨天都吃出人命了，你還敢吃？真是餓死鬼投胎。”
吳智並沒有跟他建立起友誼，正要吵鬨，卻看到瘦小的阿嵐順著牆角溜進客廳，才索性閉了嘴躲開。
趙竹笙招招手：“孩子，過來。”
阿嵐的聲音冷冰冰，配上他童稚的外表格外詭異：“你想乾嗎？”
趙竹笙：“沒事，就是問問你怎麼又下注我？”
阿嵐眯起眼睛：“彼此，今天下注我的肯定是你。”
“那是因為我還有閒錢啊，隨便玩玩我高興。”趙竹笙悠閒地靠在沙發上，擺出個瀟灑的姿勢：“但你不一樣，你昨晚花掉了最後兩個加裡，今天弄不死我，半夜結算時你就得出局。”
阿嵐陰戳戳地彎起嘴角，並不搭理對方的挑釁，扭頭就走。
趙竹笙當然沒有憐憫之心，轉而摸著下巴開始琢磨壞主意。
此時西羽歸來，恰好與氣衝衝的阿嵐撞了個對麵，他挑眉看向趙竹笙：“這孩子恨你沒多大錯，你弄死青姨那天根本就沒下注，如此損人不利己，完全是平白無故地結怨。”
趙竹笙歎了口氣，上下打量。
西羽：“？”
趙竹笙道：“原本在生活區聽那個唐彥彥吹噓過，說你在遊戲裡戰鬥力很強，我還很期待呢，結果接觸下來卻感覺你的能力被你的聖母心耽誤了。”
“哦，我對你倒沒什麼特彆的印象。”西羽淡淡地回答完，就端坐到餐桌旁邊，靜待著事情發展。
第一次揭破假NPC的身份，遊戲規則發生了變化，導致十個玩家都無法看到牌麵。
那麼這次揭破莉莉的莊家身份，相應也會發生些特彆的事吧？
*
約到了平日的抽卡時間，陷入慍怒的莉莉終於冷著臉出現了。
吳智早聽西羽授意，估計刺激她：“哇，奧斯卡女主角登場，戲精中的高手，佩服佩服。”
莉莉的嘴角抖動了下，用指甲扣住手心才勉強冷笑出來。
西羽敲了下桌子：“店主，今天不為我們看看運勢嗎？”
莉莉強忍住揍人的衝動，一屁股坐到他對麵，瞪著血紅的眼睛說：“真是一群狗拿耗子的蠢貨。”
西羽不為所動。
沒想今日未等莉莉有所行動，那疊透明牌就紛紛從她的衣兜裡飛了出來，並散發出前所未有的銀色光暈。
西羽不理莉莉非常直白的仇視目光，看見一張牌自動彈到桌子中央，不由屏息而視。
他本揣測讓店主入局的變化，多半是包括店主也看不到牌麵了。
結果恰恰相反，牌麵竟然如第一日那般正大光明地顯示了出來——孤零零的骰子圖案。
沒有血字母、沒有文字提示，除了骰子什麼都沒有。
在兩人沉默的時候，吳智、趙竹笙和阿嵐也圍過來觀察，但顯然沒有任何人有任何頭緒，空蕩的客廳中隻剩下尷尬的死寂。
西羽頷首：“好吧。”
話畢他就站起身來：“今天我還要去釣魚。”
“沒有徐蕾帶路，你死無葬身之地。”莉莉冷冰冰地譏諷：“不因死亡預兆而死……怎麼，是非想跟我搞得兩敗俱傷嗎？”
西羽猛地用手支住桌子：“我死了的話你就安全了，為什麼說是兩敗俱傷？那金幣究竟有什麼用？”
莉莉笑容越發崩潰，最後忍不住喊出：“連這個都搞不明白就折騰我？那是給新主播的啟動生活費，如果你們能考核過關的話！”
“原來是雲台的錢啊……”西羽很平靜：“你作為莊家，連贏五次，分數令人望塵莫及，就算死出去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莉莉用力拍桌子：“我不是為了贏你們才來的！”
“哦，可是現在我也想賺錢，抱歉了。”西羽有意氣她，實則是再回饋這幾天被耍得團團轉的憋屈。
陪玩了這麼久的莉莉眼瞅著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越跟他講話越火大，乾脆起身準備離開，嫌棄道：“隨便你怎麼折騰，但你以為自己勝券在握，那就大錯特錯了！”
吳智趕快喊住她：“慢著，我昨晚贏了錢，我還可以幫西羽哥買道具，比如魚餌什麼的？”
“小兄弟，腦子沒毛病吧？”莉莉終於不再假裝那股子戲劇腔，皺眉瞥他：“你不給自己留錢在雲台生活，以後會後悔的。”
吳智想了想，從兜裡摸出四枚金幣：“我不後悔。”
其實西羽管吳智借錢已是萬難之選，根本沒料到這家夥能夠大方到如此程度，不由阻止說：“不用了。”
莉莉呸了聲：“想買也不可能，我入局之後，店長的特權已經被取消了，武器、食物，還有那些惡心兮兮的道具，一早全都被係統收回，開心了嗎？”
她說著便扯下櫃子上覆蓋的花布，裡麵的確空空蕩蕩，原本驚悚的商品消失一空。
“其實，我還有件事沒想明白，我和吳智買魚餌的四個加裡，到底進沒進你的口袋？”西羽輕聲道：“這是令我昨晚唯一不安的地方。”
莉莉扭頭回答：“沒進，道具是係統的，和我沒關係。”
西羽：“嗯，這就好——還是說你拿了那四個加裡，買了其他更厲害的道具？”
聞言，莉莉不禁觸電似的瞪向西羽，半晌才道：“隨便你胡思亂想，既然你想玩，晚上我就送你上西天！”
丟下這話，她不再留戀氛圍尷尬的客廳，馬上插著兜躲回了員工通道。
吳智不安地看看西羽：“哥，你真要去釣魚啊？”
西羽頷首。
吳智深吸了口氣：“那我陪你去吧。”
“莉莉不希望我枉死，因為那樣她的錢就拿不回來了，所以她的警告很可能是真的。”西羽嚴肅道：“沒有導遊保駕護航，那些移動超快的食人蟻隨時都會出現，帶上你我反而分心。”
吳智隻想得過且過，有些激動地說：“可是——我不想一個人回雲台！你千萬彆浪死了！”
西羽失笑：“好，去廚房把刀給我拿出來。”
*
漫漫戈壁路，除了風卷沙塵的簌響，就隻剩下腳步微弱的回蕩聲。
第一次獨行於如此空曠的地方，西羽還真感覺到了絲恐怖。
但他並不害怕，甚至可以說玩到現在才終於收獲了幾分興奮之意：莉莉是老主播，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贏她，不管重置前的自己是什麼水平，這次，都要比從前走得更遠！
*
雲台園區。頂層環狀生活區。宿舍走廊。
剛剛從訓練室回來的羅熙順便衝了個澡，黑色的短發還濕漉漉的，步伐輕鬆，看似有些心不在焉。
賤兮兮的徐兔忽然從身後衝過來。
沒想到羅熙還是刹那間迅速轉身，兩下搏鬥就鉗製住了她的手腕。
徐兔慘叫：“疼疼疼！老大放開我！”
羅熙鬆手輕笑：“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真的是基佬吧……”徐兔小聲吐槽。
羅熙挑眉。
徐兔這才說：“這局散排到一整隊高級主播，而且好命遇上呆瓜，我和白起還沒來得及發力，他們就自己玩脫了——不說這個，我的禮物起效果了嗎？”
“起了，而且他還發現了莊家，今晚準備和莊家對賭。”羅熙漫不經心地回答。
“喲，看起來你很關注嘛。”徐兔用胳膊撞撞他：“走，去你屋裡看看大結局！”
羅熙說：“有什麼好看的，八/九不離十。”
徐兔嗬嗬笑：“你不看把號借我，我自己去看。”
羅熙不理她，徑直走到房門前用手環開鎖。
徐兔馬上跟著擠了進去，笑嘻嘻地說：“舍不得了？怎麼，小主播有什麼秘密不想跟我分享？”
羅熙沒回答，隻是極深邃的眼眸深處，忍不住流露出幾分困惑。
*
欺詐局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新主播身上最好使，觀眾們也很喜歡看一群小白鼠被騙得團團轉，所以公司時不時就會針對初級主播們做出如此惡劣的設計。
但可惜的是，因為缺少防備意識，短時間內全軍覆沒是常有的事，所以欺詐局精彩的部分不會太長。
像西羽這樣堅持到最後，毫發無傷地揭露了莊家身份，要反客為主的狀況並不多見。
換個更準確的詞，是鱗毛鳳角。
等到徐兔再看到直播間的畫麵時，觀看人數已經翻了十倍有餘，果然其餘直播間退出的人流都跑到了這裡。
羅熙從冰箱拿出蘇打水分給她，說：“那個莊家好像是高級的，不難對付。”
“對你來說不難，但高級主播已經可以給自己下載不少知識芯片格了。”徐兔剛把易拉罐打開，就看到屏幕上獨行於戈壁的西羽猛地被無數食人蟻包圍。
她不禁忘了喝飲料，就連泡沫流到了手上都沒察覺。
與此同時，羅熙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
隻見投影屏中的西羽身形靈活而矯健，雖然手裡的短刀對麵食人蟻堅硬的身體攻擊力有限，但他還是刀刀切到要害，徑直把最先衝上來的那隻砍斷後，又將後麵的兩腳踢飛，翻身躲過了數次酸液攻擊。
戈壁之上沒有人類應援，被激怒的食人蟻怪物變得越來越多，完全不可能持久戰。
連番閃躲成功的西羽猛地躍上了旁邊高聳的石堆，用嘴咬著刀背，輕盈地爬到最頂處，又一個飛躍跨過幾米遠的距離跳到另一個石柱上，終於成功甩開了追在後麵的食人蟻大軍，邁著長腿揚長而去。
為了封閉主播信息，公司內部直播是不會傳遞觀眾彈幕的，但這一下西羽的打賞錢數蹭蹭直冒，顯然是討了觀眾們的歡心。
徐兔終於回神，邊找紙巾擦手邊說：“沒想到西羽被重置了，還是這麼強。”
羅熙若有所思：“是他大腦本來構造如此。普通的人腦在連接全息設備，靠腦電波發出指令並被機器解析，中間一定會有時間差，所以戰鬥判斷通常笨拙不堪，隻有經過專項改造、並長期訓練過的人造人才能夠達到這種水平。”
“我以為公司重置的主播會一切數據歸零。”徐兔眯起杏眼：“還是說……他是個特例？”
羅熙：“特例。之前我也借著教官身份接觸過被其他重置的專家主播，他們完全是重新開始，並沒有多少亮眼表現。”
徐兔喝著蘇打水不吭聲。
“西羽太引人注目了，不知經過這場直播後，公司會不會再度檢查這小主播的問題。”羅熙嚴肅地說：“稍安勿躁，觀察段時間再說。”
*
所謂的直播當然不是即時播出，這可是華夏特色。
海市文娛的遊戲直播畫麵通常是經過處理、有所延遲的。
就在羅熙和徐兔熱烈討論的時候，遊戲中的西羽已經奪命狂奔了一路，終於撲倒在黃金池畔的草地上。
幸而身後那些食人蟻並未靠近任務點，在附近徘徊片刻也就散了。
西羽的體力並不是無窮無儘的，在超長距離的奔跑過後，他感覺自己的肺幾乎快要炸裂，每次痛苦呼吸，喉嚨裡都有血腥味冒出。
隻希望預言魚真的會預言，證明這樣辛苦十分值得。
就在他滿臉是汗地休息之時，熟悉的遊戲靜止感再度出現。
西羽詫異側首，又見送禮物的肥貓。
肥貓蹲坐在草叢上扇扇翅膀：“嗨，你還好嗎？”
西羽艱難地支著身體坐起。
肥貓舔著胖乎乎的嘴巴說：“你的表現觀眾十分滿意，請收下贈禮。”
說著，它就摸出了一排冰鎮養樂多遞過來。
西羽懵懵地接過，見肥貓眼巴巴地瞧著自己，並不打算離開似的，不由拆下一個問：“……你喝麼？”
“喝喝喝！”肥貓欣喜若狂，立刻把小瓶子摟在懷裡，邊飛跑邊說：“祝您大獲全勝，好心必有好報！”
西羽哭笑不得，等到遊戲恢複正常後，才確認養樂多的確就是養樂多，並非什麼劇情提示。
當然，除了這些暫時能幫他解渴的飲品外，附贈的依然有觀眾留言：沒想到哥哥的美貌兩年後恢複營業了！每一幀都令我心動！我一定會繼續繼續守護神仙哥哥的！啊，冰淇淋變成人類的話不就是你嗎？！
…………？？？
世界大了，什麼觀眾都有啊。
西羽憋住想笑的衝動，把紙條仔細疊好放進了衣服口袋，然後才扶著顫抖的腿起身，到池邊領了釣竿準備行動。
前日他和吳智的特製魚餌忍著沒用，現在正好發揮餘熱。
弄好線後，西羽儘量忽略粉嘟嘟的肉蟲子有多麼令他不適，用力將它串進鉤子上。
誰想還沒來得及進水，係統通知聲就響了起來。
*
【惡魔的餌料：預言魚最喜愛的食物，有三分之一的概率釣上預言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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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之一……
西羽眨眨眼，瞧了瞧兩條蟲子，自信還沒變成可惡的非酋，這才把餌料拋入池內。
金色的水麵如鏡子般光滑，寧靜的使人昏昏欲睡。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釣竿終於微微顫抖了起來。
西羽立刻回神，把魚竿猛地一拽，隻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全身發亮的小魚！
被甩到岸邊的小魚驚慌失措，扭動的身體說：“尊貴的旅人，請放了我吧！我不好吃！”
西羽驚喜將它撿起：“你就是預言魚？”
小魚這才恢複鎮定，趴在他手心裡發出咳嗽的聲音：“是，就是我。”
西羽追問：“所以，你可以解答我的疑惑？”
預言魚說：“隻能解答一個哦，你是想問占卜牌暗示著哪種死亡預兆嗎？”
西羽沉默兩秒，搖頭：“不，我想你告訴我，莉莉今天的優勢到底是什麼？”
預言魚瞪著烏溜溜的小眼珠子，痛快的回答：“好呀，那你聽仔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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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死氣沉沉的民宿內，因為西羽遲遲未歸，便更加了無生趣。
孤單的吳智大部分時間都在翻找食物，剩下便是呆坐在客廳發呆、圍觀趙竹笙和阿嵐見麵就掐的鬨劇，終而在傍晚忍無可忍地踢了下桌子：“你們彆鬨了，西羽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趙竹笙打了個哈欠：“這麼擔心，倒是出去找他啊，打嘴炮有什麼用？”
吳智娃娃臉頓時憋紅，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