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過片刻,樓下又引來眾人觀望,雅間中的一男子道:“王爺,這事怕是要鬨大了,王爺快看,程家管事剛帶著護院趕來,以下官看梁家這次凶多吉少。”
禮部程大人年過六十,才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嫡孫,豈能讓人說打就打了?如今的梁家的確無力抗衡程家這樣的權貴。
蕭湛依舊沒有多看一眼,仿佛在他眼中,旁人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
此時,雅間內的另一男子道:“那不是梁家小寡婦麼?想當年顏家也算是富甲一方,沒想到會將女兒賣到了梁家當靈配,可憐了顏氏還曾是個名動一時的美人兒,如今卻隻能守著一方牌位過日子。”
說到這裡,他似有意調侃了一句,“梁大人害人不淺啊。”
其餘兩名男子也當即點頭稱是,算起來,梁時的確害的人家守活寡了。
小二陸陸續續將飯菜上齊了,還端上了五十年的陳年老花雕。
雅間內幾人吃飯之餘,也不忘看樓下的熱鬨。
蕭湛早就聽聞梁時的冥婚妻子,但今日還是頭一次看見。
但見那女子站在梁家兩位少爺身側,身段小巧,卻勝在玲瓏婀娜,一身縹碧色衣衫,不新也不舊,乍一眼便是江南水鄉走出來的嬌俏女子。單從麵相上辨彆,也不過是才十來歲的光景,隻叫人腦中浮現“小巧碧人”四個字。
麵對程家強權,她臉上掛著淡笑,竟有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沉穩。
是故作鎮定?還是本就老練?
蕭湛突然來了興趣,想繼續看下去。
曾經也有個人喜歡在他麵前或是狡黠,或是天真的佯裝。
有種久彆偶遇故人的悸動不期然的在蕭湛胸口回蕩,他劍眉微蹙,塵封已久的心緒像被什麼抽動了一下,隱隱犯酸。但也隻是轉眼之間,他臉上又恢複了如初的冷峻,隻是雙眸漠然的看著熱鬨。
楚翹今日在集市賣香料,突聞消息,便即刻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又見程家公子額角溢血,她便知這件事怕是沒那麼容易解決。
楚翹看了看三個孩子的傷勢,又見程家公子長的渾圓滾胖,他此刻還惡狠狠的瞪著她,一看並無大礙,她也稍稍鬆了口氣,道“這位是程家的管事吧?小婦人在這裡致歉了,孩子們都還小,不甚懂事,以我看程公子神色清晰,又是身強體壯,理應沒傷著要害吧?”
沒傷到要害,那還有回旋的餘地。
程家管事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即便沒有傷著要處,但也破相了。梁時當初是清流派之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官員,而且他又是個踩著老師肩頭上去的冷心者,如今梁家敗落,想落井下石的小人比比皆是。
程管家命人將自家公子架了起來,沒病也要裝病,“你們給我聽好了!我這就先將我家公子帶回去治傷,當街毆打朝廷命官家眷,此事豈能輕易了之?你們等著蹲大牢吧!”
程家公子感覺到了額頭的異樣,他抬手一摸,當場就被一手的血嚇的臉色蒼白,這個時候還管什麼算賬?先回家醫治要緊。
楚翹本還想多爭辯幾句,但已經為時已晚,程家人一陣風一樣的離開了現場,臨走之前還威脅了一句,“我家公子若是有個半分差池,定讓你們梁家兄弟二人好看!”
即便程家小公子無恙,這事也會棘手。
楚翹回頭看了一眼梁雲翼與梁雲奇兄弟二人,他們今年十一了,身形消瘦,相貌清俊,個頭已經與楚翹相差無二,但眼下卻都不敢開口說話了,大約也知道自己闖了禍。
趁著在場還有數人作證,楚翹便朗聲問了一句,“雲翼,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梁雲翼是老大,平日裡除卻苦讀之外,對繼母還算恭敬,又見楚翹對他故意使了眼色,他大約猜出了繼母的意思,如實說了出來,“那小子辱罵我父親!恕我不能忍,他可以罵我,但不能詆毀我父親,他還說我父親是咎由自取。”
京城百姓皆知,梁時當年是去苗疆抵製叛黨而死,也算是為了朝廷殉職,如何是咎由自取?
明眼人也看得出來,是程家公子出言不遜在先,才至梁家兩位少爺大打出手。
這話一出,當場看熱鬨的諸人都開始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麼。
楚翹借機又道:“這麼說來,不是你們兩個先挑起的,但我們梁家總歸是動手打人了,待尋個日子,你二人且隨我去程家道個歉。”
梁家肯定是拿不出銀子賠償,眼下除卻道歉之外,楚翹想不出其他法子。
楚翹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既不畏畏縮縮,也沒有蠻橫不講理,反而讓路經的百姓平添了好感。
蕭湛的視線在看著樓下母子三人徹底離開後,才漸漸移開:梁大人,你好大的福氣,人都死了,還有這樣一個女子為你守著活寡.....
蕭湛再也沒有過多留意,他這樣的人不會因為任何事而駐足,一個小寡婦而已,方才也不過是熱鬨一場,無關與己。
他持起杯盞,那杯中清酒映出了他的影子,麵容矜貴萬千,卻也顯然蕭條孤寂。
兩年了,他好像更加深沉陰鬱了。
作者有話要說: 梁時:我媳婦真能乾。
楚翹:誰啊?這人是誰啊!不認識!
蕭湛:嗬嗬,你死都死了,玩什麼詐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