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時蹙眉,他這人一貫嚴於律己,這世上也隻對楚翹格外相待,其他人都得服從他,更何況這鬆子糖還是楚遠給的。
一想到楚遠那種嘚瑟的臉,梁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梁閣老嚴肅的對小團子說,“不可吃糖,會壞牙。”
爹爹的話總是帶有威懾力,府上的人都怕爹爹,連帶著小團子也漸漸覺得爹爹是個很可怕的人。
好像爹爹隻有在和娘親在一塊的時候,他才會笑。
小團子瞅了瞅掌心已經有了稍許融化的鬆子糖,又可憐巴巴的瞅了瞅娘親,撇著嘴道:“就添一下,好不好嘛?”
楚翹的心都快碎了,又瞪了一眼梁時。
小團子是梁時的頭一個孩子,人家初次當爹,都是將孩子當做掌心寶,他倒好,愈發的對小團子嚴肅。
不是梁時心狠到了這個地步,而是這半年以來,他嚴重發現他的女兒可能與其他小姑娘不太一樣......
若是不嚴加管教,後果不堪設想。
羅一倫過來串門時,小團子也沒能吃上鬆子糖,梁時是鐵了心的要嚴管她。
不過,羅一倫又給小團子帶了不少好玩的東西,小團子從中挑選了一把桃木做成的長劍,追著府上的下人一路嬉鬨。
羅一倫麵露羨慕之色,“梁大人,你這閨女不一般,長大定是女中豪傑啊。”
梁時唇角微動,並沒有多言。
羅一倫單獨見了梁時,對他彙報了嶺南那邊的情況,“梁大人,我的人剛送了消息回來,嶺南王這一年來一直在修身養性,沒有擴張勢力的傾向,皇上好像還念及舊情,不打算直接攻打,加之這幾年朝廷國庫空虛,理應......不會打起來。”
這是梁時想要的結果,加上有梁雲翼和梁雲奇兄弟兩人在嶺南,梁時這才鬆了口氣。
若是蕭湛再犯,他必除之。
三個月後,花木暖和梁溫先後嫁出去了,眼看著就要過年,炎帝這一次是親自登門了梁府。
楚翹遲遲不欲入宮,炎帝已經等了她太久了,終是沒能忍住,親自走了這一趟。
天色陰霾,似有落雪之兆,空氣裡已經能聞到年味,但同時也冷的駭人。
楚翹頭上戴著雪白色的臥兔兒,身上披了件滾兔毛邊的披風,懷中還抱著湯婆子,她在上房堂屋見了炎帝。
梁時也在場。
如今,炎帝身邊已經沒有旁人了,太皇太後與蕭湛都走了,他除卻處理政務之外,身邊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無。
越是到年關,他越覺孤寂。
炎帝是站著的,楚翹正要給他行禮,被他一把拖住了雙臂,堂屋內的下人都退了出去,炎帝鼻頭微紅,不知是凍的?還是煽情了?
他道:“母後,在朕麵前,您又何必行禮,您這是要折煞了朕麼?”他似乎有些慍怒。
明明還活在世上,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他?
若非是因為那場宮變,炎帝這輩子都會以為她已經不在了。
如今,起碼獲知她就在京城,離著自己僅有幾裡之遙,炎帝心裡也能好受一些。
梁時的目光如蛇信子一般掃了過來,炎帝堪堪放開了楚翹,神色有些微僵,但梁時到底是他的老師,即便母後成了梁時的妻子,炎帝也沒覺得臉上有多麼的難堪。
三人落座之後,炎帝無話找話,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花名冊遞給了楚翹,“母後,朕要選妃了。”
說這話時,他好像拿出了十足的決心。
楚翹悠然一笑,“皇上也該有皇嗣了,這是你的職責所在。皇上可有自己中意的姑娘?”
熱茶騰起的白霧將炎帝年輕的麵龐緩緩籠罩,高領大氅遮住了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中意的姑娘......
炎帝瞄了一眼梁時,當即收斂了神色,咳了一聲,道:“朕……並無中意之人,故此才想讓母後幫朕篩選一二,這上麵是禮部擬好的花名冊,朕也不知該選誰。”選誰都沒甚區彆。
太皇太後過世之後,這種事就無人幫著炎帝張羅了,朝中那些大臣都是巴望著將自家的女兒塞入宮,沒有女兒的,就舉薦侄女,外甥女之類的。
炎帝已經厭惡了。
楚翹接過花名冊,看了一眼梁時,想知道他的意見。並非是楚翹害怕梁時,而是這人一旦生氣,他都是不吭聲的折騰她。
梁時放下茶盞,對楚翹點了點頭,楚翹這才應下,“那好,我先看看,皇上且不急,此事等到明年開春也不遲。”
炎帝應了一聲,他不急的……一點都不急。
炎帝離開梁府時,梁時牽著他的妻去後院賞梅。
小徑兩側梧桐都已經落了葉,光禿禿的倒也不覺蕭涼,反而有種彆致的美。
放眼望去,前麵隱約可見綴滿枝頭的臘梅,或紅或黃,正當開到了靡荼。
這時,幾片雪花紛落,楚翹伸手,接住了兩朵,她掌心的溫度讓雪花瞬間融化成了水滴,悄然成珠。
楚翹側頭,仰麵看著梁時,梁時也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在杭州城時的光景。
梁時一低頭,捕捉到了妻子的唇,兩人在雪花飄落下熱切擁吻,直至此刻,他們之間依舊保持著最初時的悸動,不曾淡過,反而隨著時光的流逝,愈發強烈。
良久之後,兩人頭上都落了雪,阿福紅著臉從後麵遞了一把畫著美人圖的油脂傘過來。
梁時牽著他的妻,繼續往梅園深處走去。
到了晚上,隔壁楚家就傳來了消息,楚家二房又有孩子誕生了,並且依舊是個帶把的。
獲知消息的楚翹並沒有太大的喜悅,她知道梁時一定很不高興,她甚至於能想象的出來他二哥在梁時麵前炫耀時的表情。
楚翹咬了咬唇,“是該要第二孩子了。”她並不是不想生,她與梁時已經在努力了,可這種事不是僅僅努力就行了。
她自己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也就算了,可是梁時三十出頭了,卻是沒個兒子……
屋內燒了地龍,梁時身上隻著中衣,小家夥還在調皮,夫妻兩人已經養成了陪孩子的習慣。
這個時候,小團子玩她自己的,梁時看著地理誌,而楚翹則看話本,一家三口很有默契。
小團子終於自己玩累了,又爬到了她爹爹胸口開始睡覺了。
她已經習慣在了梁時胸膛睡下,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梁時躺著紋絲未動,在感覺到小家夥已睡熟之後,他將她抱起放入了搖籃裡。
楚翹急著有孕,也非常的熱情,這讓梁時頗為受益,夫妻兩人今日不知道怎麼了,都很投入,就在關鍵時候,突然一陣嚶嚀聲傳來。
內室還留著兩盞起夜的小油燈,小家夥探出頭來,小腦袋歪著,一雙大眼滴溜溜的看著她的爹娘,之後“嘎嘎嘎”的笑了起來。
梁時,楚翹:“........”
這一天晚上,外麵大雪紛飛,寢房頓時人仰馬翻,阿福等人進來將四小姐抱走時,小家夥罕見的嗷嗷大哭,好像就想賴著不肯走。
楚翹實在不忍心,對梁時道:“讓寶兒留下吧。”
梁時的臉都黑了,“她快三歲了,該有自己的閨院了。”
最終,小家夥還是被奶娘與丫鬟們帶走了,梁時執意要這麼做,楚翹氣急,當天晚上開始就不搭理他了,“想要兒子,你自己生去吧!”
梁時:“........”
次日一早,梁老太太獲知了緣由,在飯桌上抱著自己的大孫女,哄道:“婉婉乖,你若是聽話,才能快些有弟弟。”
隔壁楚家就有兩個弟弟,小家夥嫉妒心甚重,每次瞧見二舅舅抱著弟弟舉高高,她就很不高興。
於是,弟弟在她心目中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要弟弟!婉婉不要弟弟!娘親不準生弟弟!”小家夥嚷嚷著。
她是梁家的掌上明珠,尋常都是十來個丫鬟婆子圍著她團團轉,加上隔壁楚家人的寵愛,小東西雖是年紀還小,卻是隱有無法無天的架勢。
梁時無聲的吃著飯,時不時給他的妻子夾菜,他渾身上下再也瞧不出半點父愛的影子了。
四小姐的適應能力極強,幾天之內就適應了自己的新閨院,也不怎麼鬨著和爹爹娘親睡一塊了。
而且,楚翹每次喊她時,她還學會了擺臉色了,這讓楚翹很是受傷,等梁時從衙門裡回來,又在他身上撒氣,“都怨你,婉婉與我都不親了。”
梁時是何等人物?他如今幾乎可以預見小團子長大之後是怎樣的性子了。
梁時不想嚇唬楚翹,隻是換了法子哄她,“再生一個,你自己親自養大,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