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擔心江雪求死,她是擔心江雪死了,那二十畝地就得歸村裡。
江雪也明白,牛氏不會真把她當成一家人。
“大伯娘你放心,我不想死了。從今以後我要好好活著,叫老天爺看著,它是打不倒我的。”
江雪甩著袖子,背影瀟灑。
牛氏皺眉,這小女郎是失了智還是沒失了智?
說她失了智吧,她啥話都會說,也不耽誤吃喝。
說她沒失了智吧,說得儘是些怪話胡話,叫人聽不懂。
牛氏弄不明白江雪失了智沒有,也想不明白江雪吃了她家的粟,到底算不算偷吃?
不過她很快就沒精力想這個了。
江雪前腳離開,陸巧後腳回到家。
陸巧往常篦得順滑的黑長發,此時結成了一縷一縷,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黃水,身上新做沒多久的夏季薄襦裙,從上到下臟得不像樣,隔著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臭味。
她掩著麵,一邊哭,一邊往院裡走。
牛氏唬了一跳。
“這是怎麼了?”
她焦急地問,被臭味熏得不敢上前。
陸巧看見牛氏,眼淚掉得更急了。
原來剛才她出門找牛氏,手臂又麻又痛,難受得不行,她便光顧著手上,沒看腳下,沒留心一跤跌進了田地裡。誰曉得那田地漚著肥,弄得她一身都是。
“阿、阿娘啊,水、打水來!”
牛氏趕緊到灶屋舀水,隻是舍不得柴火燒熱水,搬了澡盆子到太陽地底下,給陸巧洗。
陸巧衝了頭發,被自己身上的味兒熏得想吐,乾脆脫了衣裳,直接坐到桶裡。
她一想到這一路走回來,村民們的指指點點,丟臉丟得全村都知道了,簡直恨不得淹死在澡盆子裡頭。
不,憑什麼她死,要死也是絕戶女江雪該死。
要不是江雪,她怎麼會出門找阿娘,要不是找阿娘,她怎麼掉進糞田裡!
“阿娘,絕戶女說你許她到我們家來,是真得嗎?”
牛氏應了一聲“是”,沒容她說彆的,陸巧就氣急敗壞地嚷開了。
“阿娘你乾嘛把絕戶女弄到咱家來?家裡有個克父克母克兄長的絕戶女,外頭的人怎麼看我?我還要不要臉麵了?我還要不要說親了?阿娘你叫我以後怎麼辦?我的臉都叫那個絕戶女丟乾淨了!”
“巧娘,你在外頭可不能老喊絕戶女、絕戶女的,讓人聽見了說你刻薄。”
牛氏心虛地勸說。
她還真沒想到女兒名聲這一茬,光想著那二十畝地了,
陸巧正在氣頭上,一下子會錯了意。
“阿娘什麼意思?”她又委屈又傷心,“你為著那個絕戶女教訓我?我是你的親女兒,還是她是你的親女兒?”
家裡三個孩子,隻有陸巧一個女兒,牛氏還是心疼
女兒的。
“自然你是我的親女兒。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阿娘能不疼你嗎?江雪算什麼,不過是個失了智的醜丫頭,連巧娘你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陸巧臉色稍霽。
“阿娘,你把那個絕戶女弄走嘛,我不要她在咱們家。”
“巧娘啊,這事是你爹點的頭,我沒辦法啊。”
牛氏把責任推到陸大伯身上。
陸巧敢衝她阿娘發火,可沒膽朝她阿爺撒潑,恨恨地拍打水麵。
“阿爺怎麼都不為我考慮考慮,好的兒郎就那麼幾個,多少女郎盯著。我好不容易在村裡博了個賢良的好名頭,全叫那個絕戶女給毀了。阿娘,我的好阿娘
,你幫我跟阿爺說說,把那絕戶女攆出去嘛。”陸巧央求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