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霜冷聲道:“那你為什麼會覺得,隻是說一說我就會相信你。”
桑露有些焦慮地舔了舔唇瓣。
夏未霜道:“你依舊試圖切斷我的一切,把我隔絕在孤島中,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徹底屬於你?”
桑露無言以對。
夏未霜道:“你讓我怎麼喜歡你?你明知道,我喜歡的……”
夏未霜閉上了嘴巴,沒有再說,她隻是用失望又淡漠的眼神看向桑露。
桑露無法忍受這種眼神,她騰地坐直身體,壓在夏未霜的腿上,伸手遮住了夏未霜的眼睛。
“我很大方。”桑露說道,“包容、忍耐。”
她咬牙切齒道:“我做到了,能做到……霜霜,可以不——不可以!”
她本想說霜霜可以不隻關心我,但想一想又覺得無法忍受,於是連忙改口。
桑露咬著手指咯吱咯吱,尖銳的牙齒刺破皮肉,一道紅色的血流順著纖長白細的手指流了下來。
一滴又一滴,落在夏未霜身上,她輕輕顫抖著。
繼續對她撒謊吧,說自己真的很大方,不想獨占她了。
把所有濃烈的情緒壓製下來,偽裝溫順的貓兒博取她的喜愛,忍耐貪欲的折磨看她對彆人笑著說話。這樣,遲早有一天她會再度落入自己的陷阱,被自己占據。
可是,桑露有一種直覺,即使自己暫且蟄伏下來選擇偽裝,也騙不過夏未霜了。況且她現在不信自己,謊言不被信任的時候便失去了意義。
但說實話呢,說實話自己會嘗試忍耐——桑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如果明天就忍不住了呢?這和謊言又有什麼區彆,也難怪夏未霜不肯信了。
夏未霜很失望,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不行,要霜霜,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這種對夏未霜心靈的渴求忽而拔高,短暫地壓過了心中極端的占有欲。
恰好在此時,魏雲琅和米樂樂端著泡麵來敲門,桑露一下子站起來,踉蹌地撲出去把米樂樂拉了進來。
大魔王如此熱情,米樂樂簡直受寵若驚。
“我給姐姐送晚飯。”
桑露看著她手裡熱氣騰騰的加了野菜、鹵蛋和火腿腸的泡麵,眸光一閃,把碗從米樂樂手裡奪了過來。
她端到夏未霜麵前,一激動,又結巴了:“給霜霜吃,好吃的,霜霜喜歡這個,吃了就感動!”
米樂樂站在桑露背後握緊了小拳頭,太過分了,明明是她端來的泡麵!
雖然一開始,她和魏雲琅就沒想過會被放進來,泡麵本就打算直接交給桑露。
夏未霜簡直不知道繼續說什麼好了,她緩慢地扶著床頭坐起來一點,米樂樂連忙上前遞給她一個杯子。
“姐姐,這裡麵是我攢的眼淚!”
“謝謝樂樂。”夏未霜對她點點頭,接過了玻璃杯,裡麵裝著透明清澈的液體,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花香。
以前樂樂的眼淚可沒味兒,估計是因為她頭頂的花,隻是一直沒時間問那是怎麼來的。
桑露幽幽地把臉擋到了米樂樂前方,把泡麵往夏未霜麵前遞了遞。
夏未霜心情複雜地看著她,桑露歪歪頭,把泡麵放到桌上。
而後忍痛站起身,按住米樂樂的小腦袋瓜:“你,陪著霜霜,不許跑。”
然後一步、一步又一步地向後退去。
神情堅毅又冷酷,仿佛下了無比強大的耐心。
夏未霜無奈地摁了下眉心,說:“不用了,我怕過後你悄悄殺了她。”
“不會,她砸傷了你,我能忍。”
“如果不是你拎的那麼高,她不一定能砸傷我。”
“……”
夏未霜安靜地看著她,心虛的桑露重音強調了一遍:“不殺!”
夏未霜終於抿了抿唇,輕輕地說出兩個字:“好,謝謝。”
終於聽到那兩個字,心裡開始冒泡泡,咕嘟咕嘟不停歇,桑露仰麵喟歎一聲,竟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明明以前霜霜那麼喜歡自己,為什麼現在這種滿足的感覺更甚之前?
桑露不太明白,她高高揚起嘴角退出房間,十分大方地把空間讓給米樂樂和夏未霜。
從此她將在不介懷夏未霜和彆人的聯係?不!絕對不可能!
一時的退讓,隻是為了讓自己有時間去找到能代替米樂樂等人,又不至於讓自己嫉妒的那麼厲害的東西。因為要外出,所以不得不讓米樂樂幫忙看著夏未霜,免得她離開。
等她找到了,米樂樂他們就沒機會湊近夏未霜了!
機智的桑露今天也在為自己點讚。
於是她轉身拉開窗,迎著夜風跳了下去。
臥室內,夏未霜看著門板有些出神,米樂樂道:“姐姐快吃麵吧,不然都坨了。”
“好。”夏未霜回神對米樂樂笑了笑,先把那瓶帶著花香味兒的眼淚喝下去,效果立竿見影,肋骨的疼痛減輕不少。
而後她挑起麵條,開始吃熱騰騰的豪華泡麵。
“姐姐剛才在想什麼?在想桑露姐姐嗎?”
小姑娘年紀不大,但真的聰明,可能小孩子確實心思會比較敏感一點。
夏未霜道:“也沒什麼,我隻是在想困住怪物的籠子到底有多結實。”
表麵上來看,她束縛住了她,可實際上呢?
夏未霜不知道該怎麼跟米樂樂解釋,便道:“和我說說都發生了什麼吧,我怎麼會在這?還有你,你頭上的那是什麼?”
米樂樂坐在床邊,慢慢跟夏未霜講她離開之後發生的一切。
……
深夜,夏未霜正睡著,不安的感覺快要把她喚醒。
在那隻冰冷的手碰觸到自己的前一秒,她睜開了眼睛。
“喵、喵、喵喵……”
一聲接一聲細嫩的貓叫傳入耳中,夏未霜又驚又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一個深色的人影站在她身邊,輕輕鬆手,軟綿綿熱乎乎的小貓崽就掉到了夏未霜脖子上。
把夏未霜嚇了一跳,她連忙伸手捧住不到巴掌大的小毛球。
“桑露,你乾什麼!”
桑露打開手電,對著自己,慘白的臉在手電光中更顯陰森詭異:“送給你,我很大方不小氣,不吃醋!”
一條幼嫩鮮活的生命啊,帶著恐懼在夏未霜掌心中瑟縮,一聲又一聲哀哀叫著隻為活命。
夏未霜情不自禁開始顫抖,她咬牙瞪著桑露,激蕩的情緒讓她說不出話來。
她快要承受不住了,就連這樣弱小低微,在常人認知中無論如何也是低人一等的脆弱生命,她都快要承擔不住了!
“你在做什麼……”夏未霜喃喃道,“你怎麼能這樣。”
強行將另一條鮮活的生命嫁接到自己身上,以為這樣,自己就會為了貓咪而感動而鼓舞,從而再度熱愛她嗎?
可桑露為什麼就不明白,她已不畏懼自己的死亡,卻恐懼其他生命因自己而死。
親人因為自己遭受危險,朋友因為自己利刃在喉,所有在乎的人都因自己被殺神盯上,唯恐一著不慎便害死他人的恐懼與壓力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夏未霜心頭。
她努力支撐著自己,努力讓自己冷靜,呼吸著冰冷的空氣說服自己可以承擔這一切。
她在乎的人還活著她必須保護她們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緣故——
而桑露來了,將一條幼嫩脆弱的生命輕飄飄地放到了那座大山山頂,她帶著笑容試圖討好,卻不過是把最後一根稻草放到駱駝身上罷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夏未霜眼角滾落,她忽然捧著掌心裡脆弱的生命放聲痛哭。
桑露驚呆了,不知道自己為何弄巧成拙。她想把惹哭夏未霜的小貓崽丟出去,結果她一伸手,夏未霜便坐起身呈保護的姿態,將貓崽拘在自己懷中。
桑露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手電掉到了地上,她扯過紙巾想給夏未霜擦眼淚。
夏未霜搖頭,仍是哭。
沒辦法了,桑露隻好捧起她的臉,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舔掉她的眼淚,說彆哭,開心。
然後對著她繼續笑。
因為記憶當中,夏未霜曾經說過看到自己的笑就會感到很開心。
淚眼朦朧中,夏未霜看到了桑露的笑,可她不知道她在為什麼而哭啊。因為在這一刻,在感受到桑露直白又特殊的思維之後,她再度被迫麵對現實。
她明明已經認清楚了,卻依舊感到痛苦。
不要笑了,不要笑。再怎麼笑,麵前的人都不再是記憶當中的模樣了。
她已經深刻入骨地意識到這點了。
夏未霜狼狽地搖搖頭,卻因哭聲說不出話來,她哭得厲害,桑露便越發努力地露出笑容。
這天晚上多麼荒唐,一個哭得撕心裂肺,一個笑得僵硬浮誇。越哭越笑,越笑越哭,在冷清的月光下,就像在劣等舞台上演出的滑稽小醜,竭力獻出一場荒誕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