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露比她還要茫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她像是沒有任何情感的機器人,又像是在描繪與自己不相乾的他人:
“時間會證明,克製、忍耐、聽話——霜霜,有一種感覺,讓我這裡痛,又酸又癢又痛,讓我不想傷害你。”
桑露在胸口和頭部比劃著,幽深的眼眸裡充滿求知欲:“這裡,還有這裡,很難受的感覺。你不看我的時候,不對我笑的時候,溫度變冷的時候,很難受、很痛苦。”
“這些是不是,我的進步?這是另一種喜歡?和以前不同,不是無法獨占,與看到霜霜被彆人吸引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我不明白。”
於是桑露問夏未霜:“因為感受到這種痛苦,不想再嘗試,也不想讓霜霜有這種感受,這樣說的話,霜霜會信嗎?”
夏未霜便背對著霞光,對她笑了。
長發被風從背後向身前吹拂,溫柔的霞光揮灑在她身上,不知是否這一刻太過美好,竟顯得她如此溫柔。
夏未霜說:“如果我現在死去,你是什麼感覺?”
桑露隻是想了想,便感到無法忍受,眼神頓時產生了些許渾濁。她還沒有徹底得到霜霜的身和心,霜霜怎麼能死掉呢?
桑露將唇咬得變形,雙手抓住頭發,極致的尖銳的痛楚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蔓延。
她拒絕想象,拒絕這種可能。
所以桑露說:“我不讓霜霜死掉,會保護霜霜。”
“如果有一件事,你不做,我就會討厭你恨你,你會做嗎?”
“會!”
“那好,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不要碰我。”
桑露有些不解,但依言照做了。
夏未霜手撐著欄杆上方,背對著樓外,腳踩住欄杆的橫杠向上爬了一點。
她在空中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
“霜霜。”桑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已經快要克製不住自己了。
“你不是想讓我相信你嗎,隻有讓我信任你,你才有機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對不對?”
“對。”
“我本來不想這麼快就放下芥蒂,但我看到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活著,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機會。來證明給我看吧,我可以信任你。”
“……好。”
“我掉下去會死,但會原諒你,信任你,你想要的所謂的喜歡和愛也會短暫存在。但你拉住我讓我活著,會永遠失去我的信任,永遠——永遠都隻能被我憎恨厭惡漠視,你選哪一個?”
桑露僵立在原地,思維陷入風暴當中,她咬著自己的手指,幾近癲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得到喜歡與笑容之後,吃掉我的屍體,不就滿足你的需求了嗎?你說想要徹底得到我,與我融為一體,那麼,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夏未霜扶著欄杆又往上登了一條橫杠,她坐到欄杆上,長發像在風中斜飛的黑色蝶翼。
桑露搖頭,一下又一下,她說:“是的,這是我想要的——不對不對,我不要這樣。”
“這明明是我想要的,可是……我不要這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霜霜,不要跳下去,不要死,也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夏未霜歪頭看她,繼續問:“如果我死了,你會吃掉我的屍體嗎?”
桑露斬釘截鐵道:“會!但不要這樣,不要霜霜死,我不吃了……霜霜信我。”
夏未霜笑道:“你說讓我教你,我現在就教你——我會跳下去,向前或是向後都有可能,你知道我不怕死,也知道我做過什麼。但我要對你說,我會向前跳,我會活著。而你,不能動,你要站在原地看著,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動。”
桑露差點把手指捏碎:“為什麼?”
夏未霜道:“因為你要信任我,我才能信任你。”
桑露顫抖著緊緊盯住她,不敢眨一下眼睛。對於瘋狂極端的怪物來說,她習慣完全從自己的想法出發,彆人甚至被她病態依戀的那人是怎麼想的,根本不重要。即使表現出在乎她的想法,最終也是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
可現在,桑露卻感受到,這一次並不僅僅是這樣的。
心中的天平在瘋狂搖晃,她多想多想不顧一切即使被憎恨厭惡也要把她拉下去,不給任何危險的可能性!
但桑露站在原地,眼神變幻著,一時凶惡,一時畏懼,還是沒有動。
夏未霜扶著欄杆緩緩站了起來,她站的很不穩,像風中搖曳的蒲公英。生與死隻有一線之隔,就在她的腳下。
她對桑露笑著,輕輕跳了下去——向前。
當夏未霜的雙腳落到實地上的時候,桑露鬆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有多緊張,緊張到呼吸都停下了。
她忍不住露出一個與既往不同的,多了幾分靈動又有些傻樣的笑來。
夏未霜說回去吧,桑露摩擦觸角,藏在人類表相下的怪物像是醉酒一般,有些激動但不知道該怎麼發泄。
得到信任了,她也有信任霜霜!
“這種感覺,奇怪……前麵很難受,但是後麵,竟然會很舒服……”桑露捂著胸口,眼珠神經質地轉來轉去。
“用語言講述的,永遠比不上親身體驗來的理解深刻。”
“會理解很多很多。”桑露貪婪地舔了下唇角。
夏未霜稍微落後她一步,走著走著,桑露在前所未有的奇妙心情中聽到了很不妙的聲音。
哢哢哢哢。
桑露駐足,回首,看到夏未霜正微笑著看向她,抬起手臂屈起手肘,用手裡的槍瞄向自己的太陽穴。
木質的咖啡桌在她身後,絢爛晚霞映照天空,涼風徐徐帶走悶熱,鬱鬱蔥蔥的植物為這精心裝修的天台增添情調。
多麼浪漫的地方啊,夏未霜卻用冰冷的殺器對準自己的死穴。
她要做什麼的疑問還沒有完整浮現在桑露腦中,一種恐懼便率先浮現在桑露心底。
在怪物尚且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哢的一聲輕響,萬籟俱寂,
那一刻仿佛有道驚雷劈入靈魂深處,桑露停止了思考,好像大腦也隨著恐懼臆相成了一灘爛泥。
但夏未霜按動了扳機,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她開了空槍,並說:“sur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