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平複了下心情,夏未霜輕輕推了推桑露，從與她相擁的姿勢站了起來。
在桑露身後的地上，倒著一個奄奄一息的怪物,她渾身浴血遍體鱗傷,淒慘的讓人不忍直視。
她上半身是人的模樣，體型也是正常大小，腰部以下卻與奇怪的蜘蛛身體連接，八隻螯足斷了五根，身體輕輕顫抖，卻沒有多餘的力氣掙紮。
她是珠珠,是柯笑笑的亡靈，是殘忍的劊子手也是孤獨的殘缺者。
夏未霜看向珠珠,目光頗為複雜：“桑露,你已經徹底製服珠珠了？”
桑露沒有第一時間直接殺死她,讓夏未霜有些驚訝,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將珠珠交給楊上校審判。
珠珠傷害最深最多的不是夏未霜一行人,夏未霜對她有所虧欠心生不忍,但她清楚自己沒資格代替彆人原諒她，所以交由楊上校一行人處置最為合適。
結果夏未霜不問還好,一問,桑露眼睛都亮了起來：“霜霜，我抓到她了！”
雖然話沒有說完，但湊到麵前的漂亮臉蛋和亮晶晶的紫色眼睛，還是明晃晃地告訴了夏未霜，桑露想要獎勵。
該獎勵她點什麼？
夏未霜餘光往後瞥去，陸先生正彎腰逗藏在樹洞裡的肥貓大王,再往前看去，珠珠趴伏在地上輕輕喘氣恢複體力，暫時都沒有注意這邊。
夏未霜蜻蜓點水地在她冰涼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真厲害。”
桑露彎了彎眼睛，直起身，忽然臉色一變對夏未霜告狀：“她騙我！”
騙了她什麼？桑露麵無表情眼神森森又慢吞吞地跟夏未霜一點一點數剛才都發生了什麼。
對於這兩個脫離人類行列的怪物來說，一旦被激怒陷入瘋狂的情緒，打起來自然不死不休。她們之間的戰鬥，高速高效高強度，沒有多餘的花裡胡哨，在纏鬥上後，便是傾儘全力的死鬥。
每一分每一秒，準則都隻有一個，那就是碾碎對方。每一招每一式都快得讓人看不清楚，珠珠已是強弩之末，桑露想回霜霜身邊，另一個方麵來說，她們達成了一致的默契：速戰速決。
在這樣的情況下，優勢劣勢暴露無遺，越是爭鬥拉開的距離越大。縱然珠珠對於尋常異能者來說，防禦力高攻擊力高還神秘莫測，但在她們這種異常生物的行列裡，同樣有自己的偏側點。
她最強大的能力是操縱，她可以操縱空間，操縱人類，操縱喪屍，卻唯獨操縱不了桑露。她能布置迷霧，能飛快逃竄，能同時掌控場內一切傀儡，如果說她是控製係，那桑露就是近戰係。
當珠珠被桑露追上近身，詭秘莫測的能力無法發揮，就算她本身也比尋常異能者強大許多，在絕對的力量碾壓下，也隻有一個下場。
越是高強度的戰鬥耐力消耗越快，珠珠逐漸意識到死亡已經逼近，陰暗的絕望的情緒不停滋生，恨意在這一刻達到頂峰。她以最大的決心和全部的力量來迎戰桑露，卻又以最快的速度輸掉，這怎麼能讓她甘心。
珠珠不想死，她想要桑露死！
為什麼沒有人來守護她，為什麼沒有人出來愛她，為什麼感受不到被自己控製的家人的關愛？
那恨意不僅僅隻在桑露身上了，所有人，無論活著還是死去，她都恨！
她要報複他們，報複所有人，所以不能死，她不能死……
血模糊了眼睛，世界也變成了血色，珠珠不要死，她要活下來，報複全天下的人。如果他們都不愛自己，那就讓所有人都痛苦死去變成自己的“家人”！
於是珠珠騙了桑露，用她最在乎的夏未霜。
珠珠說，她的傀儡已經抓住了夏未霜，如果桑露殺了自己，那麼感應到自己死亡的傀儡就會殺了夏未霜。
桑露目光森森地看向仍在喘息的珠珠，有點開心地嘀咕道：“我在想，拖到她自己死，是不是也可以。可她就是不死，不過沒關係，霜霜沒被抓，現在可以殺了她！”
原來如此，桑露不是不殺她，而是要等找到自己再殺！
夏未霜剛聽桑露說完，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呢，就看到桑露動起纏繞在珠珠身上的觸角，分開纏住她的手臂、腰部和螯足，竟似要將她扯碎分屍一樣！
珠珠就算再虛弱，也不能繼續保持安靜了，她身體被迫騰空，霎時恐懼地尖叫起來：“夏未霜，未霜姐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你會救我的，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曾經救過我一次，現在也一定會救我對不對！救救我！”
珠珠一聲聲淒厲地叫著夏未霜來救她，在她心裡，隻有夏未霜是唯一會救她的人。曾經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所以她欺騙桑露，若桑露直接放棄殺掉自己再好不過，若她不放棄，還能再見到夏未霜，同樣有條生路。
隻有夏未霜，她期望著渴求著未霜姐能再一次救救自己。
珠珠的聲音讓夏未霜意識到情況緊急，她連忙抱住桑露的腰叫道：“等等桑露，先彆殺她！”
桑露略顯疑惑地歪了下頭，墨汁一樣的長發堆在肩上，襯得她的臉像紙一般白得嚇人。
她雖然贏了，但想必也受了傷，必然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珠珠製住帶來。
夏未霜握住她的手，心疼地抱住，想給她點溫度緩緩，她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彆人，但柯笑笑變成這個樣子，和我們脫不了關係。就當從今天起了結過去與她的一切恩怨，我們不親手殺她。把她交給楊上校他們，楊上校會作出公正決斷的，一碼歸一碼，誰的債讓誰還，這樣好不好？”
桑露噢了一聲，想了想，也不覺得自己和蜘蛛之間有什麼恩怨。不過霜霜看起來有些悲傷，她努力地思考著，結合夏未霜曾經說過的話，大概能明白一點點名為內疚的詞彙。
她好像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但又不是理解地很透徹，不過她的機智告訴她，如果現在直接殺掉蜘蛛，蜘蛛就會在夏未霜心裡留下更深的印子。
不不不，不要這樣，桑露想著想著撥浪鼓似地搖起了頭。
夏未霜有點納悶，以為她在反對自己，便更柔軟地環抱住她解釋道：“我不是想替她求情，隻不過交給楊上校更有利，他能聚集很多異能者，集思廣益說不定可以把陸先生救回來。”
其他傀儡已然失去了自我，挽救的可能性極低，但陸先生還有自主意識。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不想活了，卻也沒有主動尋死過，如果可以，夏未霜希望他能自主選擇自己的生死，而不是被迫死去。
桑露停止搖頭，嚴肅說道：“可以！”
禁止蜘蛛在霜霜心裡停留，不管是因為什麼，過去的已經無法被抹殺，但現在開始要禁止一切，隻有自己才可以占有全部！
桑露暗搓搓地想著，忽然覺得自己還挺聰明，嗯，現在是霜霜求自己，這樣答應霜霜的要求，她一定會更喜歡自己！
啊，真是太機智了。
心裡這麼想著，桑露卻沒在臉上表現出來，她冷漠地說道：“可以答應霜霜，有要求。”
“什麼要求？”夏未霜問道。
桑露麵無表情地停頓片刻：“……還沒想好，回去再說。”
夏未霜忍笑：“那行，回去再說，現在就先聽我的。”
桑露矜持地點點頭。
達成協議之後，夏未霜又看向了珠珠，她頗為不忍心地移開了視線，說道：“桑露，她現在還有反擊能力嗎？”
桑露眼珠子轉了轉，說：“我會讓她沒有。”
眼見這邊達成協議，珠珠越發感到絕望，她意識到夏未霜雖然製止了桑露虐殺自己，卻沒有完全放過自己的打算。
“夏未霜，你救救我，我不能死，我真的不能死！”
“真吵。”桑露兩隻手全都塞進夏未霜的袖子裡取暖，冷淡地說了句話，而後纏繞在珠珠身上的觸角便開始行動了。
鱗片染著血色，頂端帶有尖刺，那根觸角緩緩紮入珠珠耳中一段距離，不再行動。
桑露扯出一個殘忍的笑來，露出一排森白尖銳的牙齒：“如果亂動，就殺了你。”
珠珠喉嚨裡扯出破舊風箱一樣沙啞的喘息聲，她歪過頭，看著夏未霜的眼神越發絕望：“你要……要讓人類殺了我？”
夏未霜沉聲道：“不是我要讓人類殺了你，是被你傷害的人群會自己審判你。”
珠珠笑了幾聲，笑出了眼淚：“我討厭你了。”
周身的霧氣越發稀薄，夏未霜聽到遠處有人的腳步聲，似乎大家正在受到不明指引，慢慢向這邊靠近。
夏未霜向前幾步，靠近了珠珠，她輕聲道：“珠珠，放了陸先生，還有其他傀儡，我會讓楊上校不要折磨你。”
珠珠嘴角不停往外滴落黑紅色的粘稠血液，她笑的猙獰而惡毒：“早就晚了，你該感謝我才對咳咳……不然他們現在已經是一堆腐肉，如果……咳咳……如果我死了，它們也會跟著死掉，想要救他們？做夢！”
陸先生坐在樹下，肥貓大王又跑回他膝蓋上窩著，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專心致誌地撫摸貓兒，好像這邊的談話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夏未霜回頭看了陸先生一眼，頗為傷感：“真的不能放了他？”
桑露就站在夏未霜身邊，見狀便將她剩下的螯足又絞碎一根，跟著學道：“放了他，慢點。”
珠珠痛苦地撕吼兩聲，說道：“被我吞噬的人，永遠無法再活過來，你殺了我也不能！”
桑露對著夏未霜攤攤手：“不能活了。”
夏未霜知道她說的大概是實話，在桑露還沒帶著珠珠過來的時候，她便悄悄對著陸先生使用了異能，她想看看他的未來，可他沒有未來。
珠珠看到夏未霜臉上的傷心，又覺得爽快又覺嫉妒的發狂，她發出尖細的笑聲，問她：“你這麼不想他死，為什麼不肯救救我？”
夏未霜沉默地看著她說：“那麼珠珠，你能體會到擔心彆人的情感嗎？”
珠珠扭頭嘔出一口血去，陰沉沉地看著她，忽然臉上的表情變得楚楚可憐：“未霜姐，你救救我，我當然會擔心彆人。我不想殺人，都是顧敏之逼我的，你救救我，我一定改，我一定當個好人！”
桑露刷地扭過頭來告狀：“她撒謊！”
夏未霜歎氣。
桑露怕她不信，還用自己舉例：“我以前也這麼騙你的，不要信！”
夏未霜：“……”
桑露一愣，忽然覺得這麼說好像不太對，她默默移開視線看天。
被怪物製住的另一個奄奄一息的怪物幾乎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仍在賣弄可憐，試圖用自己蠱惑人心的能力迷惑他人。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會改，會懺悔，會彌補，可那雙染著血的眼睛裡卻滿是憤恨。
夏未霜伸出手，撥開珠珠被血粘在眼瞼上的頭發，她不嫌棄臟，緩緩說道：“珠珠，你還不知道我的異能吧，我的異能是預見未來……”
珠珠一愣，臉上神情瞬息萬變，最終變成了得意而扭曲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那又怎樣！你們同樣不能殺我，夏未霜……”珠珠咬牙切齒，五官扭曲地變形，“我本來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是你不要，你不要……哈咳咳咳！既然你有預見未來的異能，那就該知道，你們不能殺我！”
沒錯，她說的沒錯，不能殺了她！
短時間內連續兩次動用異能，夏未霜感到一陣疲乏，腦袋發暈鼻腔一熱，便有一股熱流湧下。
她向後倒退兩步，有些不穩，桑露一把扶住她提高了點聲音：“霜霜真的流血了！”
夏未霜抬手捏住鼻子，用力搖了搖頭：“我沒什麼事……嘶……”
還是有些冒險了，不過結果是值得的，以後多注意些，不要太頻繁用異能，慢慢都會調節回來。！
桑露試圖拽自己破爛羽絨服裡殘留的毛毛去給夏未霜擦鼻血，夏未霜直接從包裡掏出紙巾堵住了鼻子。
珠珠笑的歇斯底裡：“你們永遠都贏不了我哈哈哈哈！”
她笑得越大聲，越猖狂，桑露便越煩躁，本來無所謂，但霜霜現在流鼻血了，都是因為她！
殺了她！
桑露充滿殺氣的眼神又望了過去，夏未霜卻拽住她的袖子道：“不要！”
桑露有點委屈：“她太壞了，還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