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跟帖:【自動化的吧?我也知道,會不會是夢遊?】
匿名跟帖:【是不是那個刀疤臉?】
匿名跟帖:(本樓已被管理員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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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洛陽:“……”
周洛陽看到最後那幾條時,是真的生氣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最後那條跟帖,問是不是叫杜景,”那同學說,“被管理員刪了。不過不少人都在問,他昨天半夜是不是想不開去做什麼了。”
周洛陽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隻能答道:“他不是,他又沒有影響彆人的正常生活,為什麼要到BBS上去八卦這些?”
“我同意,完全同意。”那同學說,“發帖人不知道是誰。我就擔心你,他吃藥是真的嗎?到底什麼病?”
周洛陽本想說“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但轉念一想,改口道:“我沒有問過他,不想打聽彆人的隱私。”
“他沒對你做什麼吧?”那人是班上與周洛陽算玩得好的,問,“下學期要不要換個寢室?”
周洛陽生硬地說:“不用,他很正常。那些易拉罐,是我們寢室裡種植物用的。”
那人同情地拍了拍周洛陽肩膀,點頭不再多說。周洛陽怒而登錄自己的賬號,把每一條都點了投訴,理由是侵犯學生隱私,又寫了一長串“其他投訴理由”,最後想想都刪了。過了五分鐘實在氣不過,再點投訴,把文章外加回複,投訴了五六次才稍微好受了點。
一二節下課後,周洛陽索性決定這課不上了。大家都坐在位子上休息,他挾起書,從前門徑自走了出去。
“這是誰發的?”周洛陽拿著手機,來到自動化班教室門口,給杜景他們班的班長看。
這天幾個班都在劃期末範圍,班長接過手機隻是看了一眼,低聲答道:“不知道,我挨個觀察過了,不像我們班上的,大家雖然覺得他不太合群,也不至於做這種事。有些話是‘聽說’,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都是道聽途說,我相信不是我們班上的。”
他們明顯都看過這篇文章,周洛陽沉默片刻,又問:“他還得罪了什麼人嗎?”
班長說:“這得問你,我們幾乎沒有與他打交道的機會,杜景今天怎麼沒來上課,他昨天晚上沒事吧?”
“他還在寢室睡覺。”
周洛陽從班長身邊經過,找到一個自己認識的自動化班學生,朝他出示手機頁麵。
那學生隻看了眼,再看周洛陽,皺眉搖頭,示意周洛陽,教授還在講台上。
“不知道。”那人說,“我們開始還在猜,會不會是你發的。”
周洛陽簡直哭笑不得,歎了口氣。
這是一堂大課,自動化兩個班並在一起上,所有人見周洛陽來了,都稍稍抬頭看著他。
教授說:“周洛陽,有什麼事,下課後再問?”
班長在手機上發過信息,說:“洛陽,輔導員有事找你,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走吧。”
會議室裡,輔導員、副院長,以及周洛陽爺爺認識的那名老教授都在,周洛陽進來時,朝老教授點頭,說道:“齊爺爺。”
“洛陽,你好啊,你爺爺身體怎麼樣?”姓齊的老教授說道。
“還行,”周洛陽說,“前年中風以後,就一直在做康複,現在能簡單行走了,但沒法下樓梯。”
他與齊教授不算太熟,小時候隻見過幾麵,來學校後也沒去他家拜訪過。因為齊教授不太喜歡有人去他家裡。
對周洛陽而言,唯一得知的,就隻有祖父與他一同蹲過牛棚這件事。但這退休教授的資曆,在學校裡是相當老的,平時沒事很少請他過來,唯一的可能就隻有:今天他們確實打算開會,討論杜景這件事。周洛陽被叫來隻是碰巧。
“既然他們說了,”輔導員道,“就叫上你一起吧。”
輔導員是名工程專業的博士生,長相也很博士生,帶機械兩班、自動兩班,四個班共一百四十餘人,周洛陽得到特殊關照,住在聽瀑樓,很少有與他見麵的機會,平時也不怎麼與學院接觸,屬於放養狀態。
副院長卻是個淩厲的中年女教授,問:“洛陽剛才在做什麼?”
周洛陽隻在學院大會上見過她,也沒過說話,但副院長叫他“洛陽”,明顯在齊教授麵前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輔導員想了想,說:“杜景最近的情況,是不是讓你有點擔心?”
周洛陽正在思考,齊教授卻說:“杜景他的奶奶,是我以前一個很好的朋友,後來在一段時間裡,出國了。後來他媽媽輾轉找到我,希望我能代為照顧一下。這孩子的內心是很倔強的。”
“我讓學院領導,安排你們住在一起,”齊教授說,“但沒有告訴你,他的痛苦,在這點上,請你原諒我,洛陽,你從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我的出發點也是相信,你和杜景能成為朋友。”
周洛陽答道:“我隻是不太明白,他沒有妨礙到其他人,為什麼有人會跑到BBS上去,朝校方投訴他?不喜歡集體生活就不過,還非要每個人都與集體融為一體,其樂融融嗎?這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投訴了這麼多次,管理員也不刪除帖子?”
“不是這個意思,”輔導員說,“你誤會了,周洛陽,他在精神方麵有一定的障礙,他告訴過你,他的病情沒有?”
周洛陽:“我沒有問。”
副院長說:“他得了一種叫‘雙向情感障礙’的疾病,是心境障礙的一個類目。不過考進咱們學校時,我看過病曆,在生活上已經大體沒有什麼問題了。”
齊教授又道:“BP與遺傳因素關係很密切,國內外現在對這個病的研究,還屬於起步階段。不屬於精神分裂症,這點你可以放心。”
“我沒有不放心,”周洛陽說,“他每天都在吃藥,要吃許多藥,情緒從來沒有失控的時候,也從不攻擊人。”
輔導員說:“嗯,是的,我看了他的病曆,現在屬於觀察階段,需要保守治療,隻是這個半夜跑出去的行為,確實有點……”
“見嵐。”齊教授朝副院長說。
副院長點點頭,說:“先生,您不用擔心。”
“他習慣性失眠,”周洛陽說,“經常一整晚睡不著,我會注意提醒他,不讓他出去的。如果同學們覺得被他影響了,我會提議和他出去租房住。”
“這麼嚴重嗎?”輔導員專業不在心理學方向,聞言也被嚇了一跳。
“躁鬱症是躁狂與抑鬱的綜合病症,”副院長李見嵐說,“需要用藥物來控製,以目前的醫療水平,不出意外要終生服藥。他的情況又是比較難辦的一種,屬於混合發作。”
“沒見過他發作,”周洛陽說,“隻是表現為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
“他自己應該也很注意。”齊教授摘下眼鏡,副院長馬上遞來眼鏡布,讓他擦了下。
“洛陽啊,”齊教授想了想,說,”人心是很複雜的,也許發帖的人,與他毫無交集,素不相識,甚至沒有任何理由,但凡你經曆過我們那個時代,你就明白了,許多誅心之論毫無緣故,隻誕生於一個小小的念頭。”
輔導員馬上補充道:“說實話,一個學生,半夜翻門出去,在宿舍樓下無目的地來回走動,確實很容易引起過度緊張。而且美工刀與易拉罐,確實有點……”
周洛陽說:“我懂。”
相識的人,反而不太可能在背後說杜景什麼。周洛陽也明白這一點,更相信杜景班上的同學,雖然大家保持著敬而遠之的姿態,從軍訓上看,大家對他卻還是包容的。
“你們在寢室裡平常聊天嗎?”輔導員又問,“他有沒有什麼特彆的傾向?比如說……”
“聊啊,”周洛陽說,“經常聊。”
周洛陽沒有告訴他們微博小號的事,也沒有再去論述杜景的“正常”,畢竟麵前這三個人都是人精,反複強調,反而顯得自己底氣不足。
副院長說:“我也想過是不是讓杜景一個人住,但如果長期不與人接觸,可能……”
“這樣挺好的。”周洛陽一點也不因他們朝自己隱瞞了杜景的病情而生氣,如果讓他自主選擇,周洛陽在知道杜景為人之後,也會主動要求與他一起住。
輔導員朝副院長與齊教授說:“要不讓他搬過來,和我一起住?給周洛陽換個宿舍吧。”
“不需要,”周洛陽說,“我很喜歡他,非常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