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過去(2 / 2)

天地白駒 非天夜翔 10541 字 8個月前

方洲自然很捧場,一手搭著愛人的肩膀,說:“什麼話題呢?”

“‘一個重要的人’吧?”男朋友說。

周洛陽看了眼杜景,杜景原本在餐桌前喝酒,聽到這話後便坐了過來,坐在周洛陽身邊。周洛陽每次玩這個都覺得很無聊,過年回家時,杜景還沒來那會兒,他也與幾個同學玩過。

周洛陽搖到的時候,每次都說:“沒有什麼對我很重要、銘心刻骨的人。”

這確實是他的真心話――周洛陽與每個人相處都顯得遊刃有餘,但在原生家庭的影響下,也導致他刻意地不去過於依賴任何人。

父母的離婚令他從不相信婚姻與愛情是什麼牢不可摧的誓言,長期沒有家人陪伴、親情大多隻靠血緣來維係的現狀,也讓他始終相信,人生路上光陰流逝,大家來來去去,俱是過客,每個人隻能陪他走一段路,真正伴隨一生的,隻有自己。

但年前那次,當他說“沒有重要的人”這句話時,腦子裡不知為何,想到的人卻是杜景。

“你也玩嗎?”周洛陽問。

“玩。”杜景又讓方洲倒酒,方洲笑道:“不能給你喝了,否則我要挨洛陽的罵。”

杜景卻自己拿過金酒瓶,倒了不少。

“景哥有女朋友嗎?”一個女孩笑道。杜景說:“待會兒你可以問。”

周洛陽說:“你打算給他介紹?我倒是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咱們空了私底下說。”

杜景看了眼周洛陽,說:“我什麼時候說過了?管我管得不耐煩了,就這麼想快點把我甩給彆人嗎?”

周洛陽想了想,答道:“我猜的。”

眾人於是哄笑,周洛陽帶著醉意,打趣道:“杜景想什麼,我都知道。”

周洛陽說這話彆有用意,有時他也在想,假設杜景的病治好了,會與什麼樣的人成家談戀愛?也許會是個聰明、善良又大方、有耐心的吧?隻有這樣的對象,才能理解杜景,發現他的閃光點。

“我生病了,”杜景忽然說,“醫生讓我終身不要談戀愛結婚,有遺傳病又毀容,還是不去禍害彆人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有點尷尬,就連周洛陽也是第一次聽到杜景這麼說。

方洲說:“可以丁克的嘛,多的是不想生小孩的。”

“而且你本來也很帥啊。”方洲的男朋友說。

眾人都笑了起來,一名男生知道該終止這個話題了,說:“扔到誰就誰,我先扔吧。”

骰子轉來轉去,中了不少人。周洛陽對其他人的想法與過去、對他們一生裡最重要的那個人並不關心,那些都是彆人的故事,於當事人而言,親情、友情、愛情興許刻骨銘心,聽在陌路人耳中,這些故事,卻實在乏善可陳。

但周洛陽發現了一件很現實的事――男生在真心話環節裡,提到“生命裡曾經最重要的人”,清一色都是初戀。

就連方洲也不能幸免。

兩個女孩被投中以後,說的這個人則是現任,也即她們的男朋友。

“‘曾經’‘曾經’啊,”方洲強調道,“說的是過去。”

“五分鐘前是過去。二十四小時前也是過去好嗎?”一個女孩反駁了他,說:“為什麼不能是他呢?”

方洲耍了個小聰明,避免被現任翻舊賬,他男朋友投到之後,說的也是初戀。

周洛陽一笑,覺得這話題很現實,也很悲哀。

杜景:“到我了。”

骰子停了下來,杜景投中了周洛陽。

“嗯……”周洛陽想了想。

“不用問了,”方洲說,“洛陽每次的回答一樣,扔吧到你了。”

其他人卻不知道周洛陽曾經的回答,周洛陽改口道:“是杜景吧?”

杜景似乎有話想說,卻沒有開口。周洛陽笑道:“你不相信嗎?”

“沒有,”杜景答道,“你說什麼我都相信。”

“哇――”眾人馬上起哄。

周洛陽不想再多說,眼神裡帶著少許責備,直視杜景,意思是:你這幾天真把我折騰得夠嗆。

杜景忽然道:“因為責任,還是感情?”

方洲:“???”

旁人聽不懂,周洛陽卻明白杜景的意思:你對我這麼關心,是因為你覺得對我有責任,還是真的覺得我對你來說很重要?

這話讓周洛陽有點生氣,但他無暇細想背後所代表的更多意思,他倆都有點醉了,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總會說出一些不經大腦的話。

讓他發泄一下吧。周洛陽心想,杜景的情緒偶爾能釋放也是好事。

“你希望是什麼就是什麼。”周洛陽生硬地回答道。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讓你彆喝酒。”

客廳裡陷入了奇怪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周洛陽投出骰子,轉了幾圈,如果投中重複的人,便將開始下一輪,而第一輪裡沒有被投中的杜景,就算躲過去了。

下一輪會延續第一個話題,更加深入,無非是“你與這個人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之類的。

但骰子停下時,周洛陽剛好投中了杜景。

“喲――”方洲笑道,“一個也沒跑掉,到你了。”

周洛陽最開始也猜測過,對杜景而言,最重要的那個人會是誰。他覺得不會是自己,但他不介意。

說不介意,內心應當還是有點失望,周洛陽忍不住開始想以前從未想過的一個問題,重新思考他與杜景的關係。他們有一天會分開嗎?是不是念完這四年大學,彼此就會像所有的大學室友一般,從今往後分道揚鑣?感情好的話,頂多偶爾打打電話,互相關懷一番,結婚時通知杜景來給他當伴郎,漸行漸遠,如同陌路……

“這個人是周洛陽。”杜景的聲音打斷了周洛陽的出神,他抬起頭,稍稍側頭,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杜景。

“周洛陽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杜景認真地說,“曾經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這實在不亞於告白的情話,周洛陽也沒想到,杜景居然會正兒八經地,連著話題也一起複述出來,哪怕是同性之間,說起這樣的情話來也實在讓人受不了。

“哇”的一聲,眾人的情緒都炸了,帶著酒意大喊起來。

方洲馬上就不淡定了,當場吃醋了,說道:“你什麼意思!洛陽是我的!”

杜景:“是我的。”

方洲:“是我的!”

“是我的。”杜景朝方洲認真地重申了一次。

方洲有點失態了:“我們從幼兒園就認識了!整整十四年!”

眾人哄笑,方洲的男朋友馬上道:“親一個!”

周洛陽滿臉通紅,大夥兒都沒想到,在這個春夜裡,居然是兩個直男之間的友情,肆無忌憚地打起了直球。

“親一個!”另一名女生馬上道。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親一個!親一個――”

那夜周洛陽說出的“真心話”,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無法分辨是否出自真心。但人在無意識下,不經思索所說的話,往往才是潛意識之海中紮根的真相。

但真正認識自己、了解自己,實在太難了,這個過程也太久了。

那個春夜裡,周洛陽在“親一個”的起哄與大笑中,搭著杜景肩膀,把他強行拉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就像多年後,搬家的這天晚上,杜景親了周洛陽一般。

金酒苦味的酒氣,與朗姆酒帶著甜味的氣息,滔滔不絕,淌過璀璨的燈火夜色,彙入了奔騰不止的時間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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