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推門進來,穿著風衣,係著圍巾
,四下看了眼:“怎麼這麼冷?”
“再過幾天就來暖氣了,”周洛陽答道,“剛打電話催過,快快快,我要冷死了!”
杜景脫了鞋,到茶榻上坐下,周洛陽馬上把手伸進他懷裡去。杜景裡頭隻穿一件薄毛衣,外頭套著風衣,體溫卻比周洛陽暖了許多,見狀敞開風衣,示意他可以整個人過來。
周洛陽打量杜景全身上下:“你怎麼這麼暖和?”
杜景從風衣內袋裡掏出一個Zippo的<煤油懷爐遞過去。
“誰送你的?”周洛陽看了眼,馬上就有點警惕,他知道杜景幾乎不收彆人的東西,也很少給自己買東西。
“一個長得很漂亮的男生送的,”杜景輕鬆地說,“剛入職的新人,也許第一眼就喜歡上我了?”
周洛陽懷疑地看著杜景,說:“不可能。”
杜景隻得改口道:“老大給的,任務獎勵。”
周洛陽說:“真的是新人送的?”
杜景無奈道:“不是,你要來查崗嗎?”
周洛陽說:“查崗?我當然是祝福你們啊,我能用什麼名義查崗?”
杜景反問道:“你說呢?”
周洛陽不說話了,拿著那懷爐翻來覆去地看。
杜景則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看了眼案上的凡賽堤之眼,把手腕放上去作了個對比。
“還有麼?”杜景說。
“這是世界上剩下的兩個了,”周洛陽說,“仔細掂,重量有細微的區彆。錢呢?拿到多少獎金了?”
“不知道,”杜景答道,“沒問,老大說連年終一起發,這兩天應該就到賬了。生意怎麼樣?”
“足足一個多月沒來店裡,”周洛陽反問道,“你說呢?”
杜景:“這可不好,看來店要垮了。”
“是啊,”周洛陽無奈道,“也不知道東奔西跑的為了什麼,連店都顧不上。”言下之意,自然是嘲諷杜景了,要不是因為你,誰會扔著店不管?
接著,杜景的下一句又把周洛陽氣得七竅生煙。
“不是為了錢麼?反正這店開著也賣不掉東西。”杜景說,“等年終獎到手了,帶樂遙出去旅遊?”
“不去!”周洛陽哀嚎道,“還要還錢呢!”
時近年末,宛市也變得懶散起來,尤其這片生活區一到午後三點就沒人上班了。而周洛陽的店開業直到現在,隻賣出了兩塊表,還是上了拍賣行。
周洛陽本想早一點去接樂遙,沒想到今天意外地來了生意。
“老板終於在了?”上門的是古玩協會介紹的生意人,拿出協會會長的名片先遞過,又作了自我介紹,是個金融公司的副總,說:“來了好幾次,代管店裡的夥計都說老板沒回來。”
周洛陽趕緊請人坐,來人拿出兩件古董,說:“能不能寄放在店裡賣賣?”
一串碧璽掛珠,一個小型的座鐘。周洛陽欣然道:“寄賣要收手續費,你心理價位多少?”
通常有人會借古董店進行寄賣,通過寄賣的方式來行賄或受賄,譬如將官員家中的贗品,或是普通藏品放在店內,標個天價,一個月後再讓行賄人來買走,這樣錢自然就進了自己口袋。
那副總說了個數,周洛陽拿出分光鏡,先看碧璽掛珠,再檢查座鐘的細節,根據這個價格判斷不是來洗錢的,說:“給個心理能接受的最低價。”
寄賣通常有個保底價格,在這個價格以下隻收很少的一點手續費,超出
了範圍之外則能收到更多的提成。雙方談妥後,副總又拿出一個摔碎了表麵的百達翡麗,說:“你們能檢修麼?”
“可以。”周洛陽知道這手表也有些年份了,不是不能送去返廠,但通常隻要過了檢修期,返廠的價格一換上零件就很貴,等待的時間也更長。
“你看這不是有生意了?”周洛陽朝杜景說。
杜景說:“經濟環境不好,都在變賣家當了。”
“是啊,”周洛陽鎖上門,讓杜景放下鐵閘,笑道,“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日子怎麼過,更彆說還錢了。”
杜景手指勾著車鑰匙,漫不經心地答道:“我隻要好好活著,這一輩子你不用擔心錢的問題,隻不知道這病能撐多久。”
“彆這麼說。”周洛陽坐上副駕位,忽然有點難過,看了眼杜景,說,“怎麼,又要轉階段了?我來開車吧。”
“沒有。”杜景隨口答道,“隻是最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說不出來什麼原因。”
自打從柬埔寨回來後,周洛陽能明顯感覺到,杜景也不太想去公司上班了,畢竟這行確實是拿命在換錢,如果不是凡賽堤之眼,他們也許……說早已死了倒不至於,受傷是一定的,要救的人,或許也沒一個能救回來。
設若時光無法回溯,從餘健強墜樓那天起,他們就得開始麵臨無窮無儘的麻煩了。但周洛陽有時也在想,那天如果餘健強真的死了,一切沒有發生重置,他們還會找到吳興平麼?也許冥冥之中,事件會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本應替餘健強去死的勒索者得以脫身,搞不好還是會扔下吳興平。
而杜景遭受警方盤問後自然是無罪釋放,因為根本不關他的事,他們也許還是會去追吳興平,結果就很難說了。
周洛陽沒事總想把一切重新複盤看看,假設在柬埔寨的密室逃生中,沒有時光回溯,最後活下來的會是誰?自己、杜景也許無事,外加一個陸仲宇。
但密室其中一關,也即濕婆麵前,小伍曾經確實死了,然而在重新啟動的二十四小時中,小伍卻活了下來,按之前的邏輯,沒有人替他死?這個角色會是阮鬆嗎?他記得陸仲宇說過,阮鬆會被判死刑,可這卻應是在一段時間之後了。
“不對。”周洛陽說。
“什麼不對?”杜景問。
周洛陽說:“小伍還活著,按之前的規律,咱們七個人裡……”
“又不是演死神來了,”杜景說,“你覺得有人逃掉了死亡,很不合理?”
周洛陽:“也不全是,隻是這點總讓我覺得……”
“你忘了洪侯,”杜景說,“最後一枚RPG,送他上了西天。”
“啊!”周洛陽想起來了,這就說得通了。
“咱們彆再用這塊表了吧。”周洛陽說。
杜景沒有說話,一手按著方向盤,手指有節奏地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車在樂遙校門口停下,樂遙正在保安室裡烤火,與學校的保安聊天。
“樂遙!”周洛陽笑著上前去。
“你終於回來啦!”樂遙那表情有點委屈。
周洛陽上去抱了下坐在輪椅上的弟弟,樂遙越過周洛陽的肩膀,直瞥杜景,那表情非常複雜,一瞬間被杜景收在眼底。
杜景站在一旁,眉頭微皺,端詳樂遙的表情,兩人對視,都沒有說話。
“好久不見。”樂遙朝杜景說。
杜景答道:“好久不見。”
“還順利嗎?”樂遙又
問。
杜景嗯了聲,見周洛陽要抱他,說:“我來吧。”
樂遙說:“我自己可以。”
樂遙上了車,杜景把輪椅收到後備箱,朝周洛陽說:“你坐後麵陪他。”
與弟弟重逢,周洛陽心情很好,他希望直到過農曆年,杜景都不要再出這種驚心動魄的案子了,他決定找個時間,與杜景好好談談,談談他們的將來。從離開神廟的那一刻起,周洛陽就有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