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本來以為這一晚不可能睡得踏實,因為他本來就在連年的高壓訓練以及無間冬夏的危險任務中養成了淺眠的習慣:隨時能夠入睡,也隨時能夠進入戰鬥。
若是旁邊有人在便更不可能安心,畢竟他見過太多夢中殺人的例子,哪怕是他自己也對此駕輕就熟;即便身邊這個人是組織安排的臨時搭檔也不能令他感到多麼安心。
他很難相信其他人。
這種多疑並非來源於不安全感,而是積年累月地目睹了人心易改,人性難測之後,越是對此看得透徹,越明白這世上沒有什麼人能夠始終如一地值得他交付信任。
就像在花開時想到花謝,在煙火爛漫時看到滿地狼藉,即便是任務間隙中處在短暫的歡愉裡,琴酒也格外清醒,絕不會沉溺於任何轉瞬即逝的虛假幻境。說他是悲觀主義者也好,他並不在乎這些,也不會為了誰去改變自己的原則。
琴酒閉上眼,強迫自己習慣身邊的這一團熱源,就當假裝在條件艱苦的地方執行任務,那些時候休息的環境可比現在差多了。不提被敵人發現的危險,首先就要學會與下水道的老鼠為伴,還要抓緊時間休息保證精力充沛。
即便命令少年乖乖睡覺,最後少年還是置若罔聞地拱到自己身旁,單薄的身體蜷縮起來,用額頭貼著琴酒的手臂,像是以一種克製而沒有安全感的姿態表達依賴和潛意識裡對擁抱的渴望。
其實熱熱的一團挨在身側倒並不令人感到討厭,琴酒在陷入深度睡眠之前模糊地想到,在很久之前……他可能也有這麼一段時光,像其他人一樣擁有一些脆弱的關係,也有一些想要保護的東西,但實在過去太久,已經無法記起。
隻有這種溫暖又脆弱的印象,在午夜夢回時,悄無聲息地撥動了他以為自己早已失去的某處心弦,沒留下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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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次日早上醒來,他睜開眼,有些恍然地發現這一覺休息得竟然還不錯,然後便意識到了手臂的沉重。
用另一隻手掀開被子,果然見到了一個黑色的毛茸茸的淩亂頭頂挨在肩頭,而自己的手臂則成為了少年的抱枕。
琴酒:……
他麵無表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忍下因血液不流通產生的酸麻,剛坐起身,就發現頭皮一扯,自己的一縷頭發竟然還夾在少年指縫裡。少年每根手指上都糾纏著幾縷發絲,看他安靜沉眠的側臉,讓人忍不住懷疑究竟是做了怎樣的夢,才會將頭發抓得這麼緊。
一大早上因為休息不錯而產生的好心情頃刻之間蕩然無存,琴酒把頭發從少年的手指中解救出來,盯著睡得臉頰紅撲撲的人看了幾秒,然後毫不留情地掐著少年的臉頰把人叫醒。
“起來。”
影山步為了劇情效果撐了半夜才睡,此時正睡意昏沉,隻是勉強記得此時自己的人設如何,滿心隻想睡覺。於琴酒視角而言,就是少年還沒睜開眼就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往被子深處的熱源探了探,在摸到另一個人的存在之後,不管不顧地往近處拱了拱,然後埋頭貼在上邊,下一秒就安靜了下來。
竟然是又睡著了。
琴酒額角跳了跳,冷笑一聲,用那隻被壓得酸麻的手一把掀開被子,然後另一隻手下意識去摸床頭的伯.萊塔。等握在手裡之後,他看了看手.槍又看了看睡得無知無覺的一團黑毛小崽子,頓時覺得十分糟心。
好在似乎感受到了殺氣,影山步終於睜開眼,然後抬頭懵懂地對琴酒小聲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琴酒。”
他麵對的是黑洞洞的槍口,以及琴酒低氣壓的黑臉:“滾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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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一大早就出去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影山步倒也樂得清閒。一個人吃完飯之後,唉聲歎氣地打開營養品的包裝,開始了今天份的額外補充。
自從上次從研究院回來,家裡就多了半年份的各種營養品,從衝劑到藥片一應俱全,不僅僅是維生素,甚至還有給特殊病人單獨製作的高濃度營養液,頗有種“琴酒不是想讓你長肉嗎那你就狠狠補吧”的既視感。
當然,他也樂得照單全收,在這一段時間內搭配著適當的鍛煉,不僅氣色變好了,身上沒有像剛開始那樣瘦骨嶙峋,體能也恢複了不少,估摸著再養養就可以長個了。
長個!!!
長個是他當前最深沉的怨念。23歲時那個一米八的標準身材讓他非常滿意,結果還沒幾天就哢的一下變成了個乾巴巴的小矮子。雖然在研究所的報告裡有記載他的身高體重,但他回家之後還是不甘心地偷偷量了一下,萬一他趁人不注意長高了呢!
遺憾的是,不管他量幾次都改變不了163.6cm的結果,唯一浮動的可能是小數點後第二位。
上次去高中時他下意識地暗中比較過路上男同學的身高,結果很心痛地發現這個世界的高中生吃的都很不錯,怎麼平均身高看起來都比他高。
一生要強的影山步同學自尊心大挫。
在琴酒麵前更不用說,他當麵說話都要仰視,每到這時他就更加對這個男人一米九幾的身高產生了濃重的羨慕嫉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