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輪子滾在地上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 留理佳拖著她的小行李箱,抬頭看了看自己剛走出的車站——福知山站, 摸出手機拍了一張照。
[哎呀……這裡的變化真是大, 時代過去了那麼久,都變了許多……]
酒吞童子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留理佳大致能夠想象到現在靈體化的酒吞童子正抱持著怎樣的表情在打量這附近的一切。
突發奇想來京都一日遊的是留理佳本人, 念頭則是由酒吞童子在家裡喝酒的時候隨口說起了大江山勾起的,酒吞童子聽了之後似乎也挺高興,於是留理佳就迅速地預訂好了靠譜的民宿,購買好了車票, 收拾了點小行李後就背著包出發了。
在這方麵留理佳總是具備相當強的行動力,1月3號還因為剛做完寒假作業而癱在沙發上鹹魚,4號就已經神采奕奕地帶著行李箱出門了。將福知山站的照片PO到了自己的動態上,留理佳打開了地圖,準備先將行李放到預訂的民宿後再出發去遊玩。
現在的交通還是相當便利的, 留理佳根據地圖的指示, 很快就找到了她所預訂的那家民宿,民宿的老板是一對老夫婦, 他們熱情地接待了留理佳, 將她帶到了她的房間,細細地告訴了她一些這邊遊玩的時候可以去的地方, 還說如果她在這附近不認識路了, 可以打來電話問他們。
人的善意總是會讓人感到溫暖, 留理佳向著他們道謝後, 又向他們詢問了從這邊去往大江山的路線。
從民宿離開的時候,穿著粉白和服,一副普通少女模樣的酒吞童子正站在一棵樹下微笑著等她,留理佳小跑幾步,來到了酒吞童子的身邊。
“確定要先去大江山嗎?來回的時間可不短呐……”
酒吞童子抓住了留理佳的手,英靈是沒有溫度的,留理佳的手因為冰冷的觸感而瑟縮了一下,但卻沒有收回去,她反手將酒吞童子比自己小上一些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手裡,如此,溫暖便包圍了鬼之手。
“本來我來這邊玩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大江山嘛,玩得高興就好,何必在意劃不劃得來。”
留理佳的回答倒是很灑脫,酒吞童子低低地笑了,小指頭在留理佳的掌心撓了撓,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大江山也變了很多……”
雖然看起來行動不便,但酒吞童子畢竟是英靈,也是身體能力遠淩駕於人類的鬼族,這二重身份疊加起來,讓她能輕輕鬆鬆地跟上一身輕快的留理佳。
“是嗎?酒吞已經認不太出來了嗎?”
留理佳當然不可能知道酒吞童子那個時代的大江山是什麼樣的,僅僅能從書本的傳說裡知道,大江山在平安時代曾是鬼族們的盤踞之地,鬼族們在這裡修建城寨這些淺薄的知識。
“嗯……大概還是能看得出來一點的。”
酒吞童子張望了一下,隨手指了指一塊區域。
“那邊,大概就是曾經鬼眾的城池了。”
留理佳順著酒吞童子的手指看去,看到的隻有一片偌大的空地,其上什麼也沒有。
“咱曾經在這裡每天都尋歡作樂……偶爾去京裡擄幾個人類回來,玩膩了再給那些小鬼吃……嘻嘻,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會覺得快樂呀……”
在酒吞童子說到食人的時候,留理佳的神情並沒有什麼波動,外表再怎麼與人類少女相似,酒吞童子也是鬼。
“不過酒吞每天享樂的話,能管得住那些手下那些鬼嗎?”
在留理佳所知的傳說中,酒吞童子是統率大江山之鬼的鬼王。
“哎呀?雖然不知道記載的是什麼,但在咱的世界中,咱隻是作為某種食客留在大江山府邸裡……雖說有些小鬼確實是被咱給吸引來的,但最後統禦他們的是茨木,可不是咱呐……”
酒吞童子大抵也是知道傳說內容的不同,就順口講了講。她身上的和服變化回了她那身短得過分的紫色和服外套,尖利的鬼角也不再被掩藏,赤漆的酒碗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她淺酌了一口。
“那個時候的茨木做的事情可多了,偶爾咱也想做點什麼的時候,茨木就會對咱說——‘酒吞,汝隻要飲酒微笑,吾就滿足了’。那孩子,一直都是這樣的。”
說到茨木童子的時候,酒吞童子靜靜地綻出了笑容,不帶任何其它的意味。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感情真好呀。”
雖然還沒有與身為英靈的茨木童子接觸過,但留理佳曾經召喚身為從者的茨木童子,金發赤眼的嬌小凶鬼戰鬥起來的那份鬼的凶戾,她至今仍然記憶猶新。所以當酒吞童子說起了茨木童子過去的事時,便不禁發出感慨。
“嘿嘿……是呀……所以未來若是茨木來到了你的身邊,還請多擔待那孩子一點呐……”
酒吞童子一邊說笑著,一邊又一口氣飲儘了酒碗中所有的酒。
“也不用太費心,茨木若是會出現的話……嗯,給她多準備些甜食,她就會老實下來的,在不統禦鬼們時,她還是相當孩子氣的。”
“甜食?茨木也喜歡甜食嗎?!”
留理佳的語氣一不小心變得興奮了點,酒吞童子便含著笑望了過來,留理佳自知不妙,眨巴著眼捂住了自己的嘴。
“咱會用鬼的方式給茨木留下信息的……就比如——還請看好留理佳的甜食攝入管控,多餘的可以直接搶來收入自己腹中,這個樣子。”
她瞥了眼留理佳變得灰敗的神情,唇邊噙著的笑意更加深刻。
“茨木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地把這事做到完美吧。”
酒吞童子看著留理佳一下子如霜打茄子般萎靡了下去的模樣,顫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留理佳和酒吞童子就這樣一邊隨意地說笑著,一邊繼續在曾經凶名顯赫的大江山中行走著。酒吞童子所選取的路線是可以避開了其他的人類的,所以也不擔心她這副在冬日顯然異樣的模樣被其他人所看到,不過她偶爾也會壞心眼的選一些近乎懸崖峭壁的路線,而後輕快地托著留理佳躍到其上,留理佳時常會在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中,嗅到酒吞童子身上醉人的果酒芬芳氣息。
“咱的身體就是這樣,可要注意點彆因為咱身上的氣息而醉了,嘿嘿……”
酒吞童子還常常會將她冰涼的手忽地撫上留理佳的脖頸,留理佳握住酒吞童子的手時,她的手確實變得溫暖了起來,但隻要她們的手鬆離一會兒,無法留住溫度的酒吞童子的手,就會迅速回歸冰冷,而這突然的冰冷刺激總能讓留理佳有些朦朧的眼神瞬間清明過來。
“酒吞現在喝醉了嗎,還是沒有?”
留理佳坐在一塊乾淨的大石板上休息,酒吞童子則倚著旁邊的一棵樹,站在那裡儘情地往自己嘴裡灌著美酒。
“咱也不知道,對咱來說,醉與不醉並不重要……”
酒吞童子笑嗬嗬地回答著,笑容妖豔而美麗。
留理佳看著酒吞童子收起了她的赤漆酒碗,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幾乎與她一樣高的大劍,酒吞童子的笑意仍然沒從臉上褪去,留理佳也感覺不出一絲殺意,但她確實單手揮舞著那把大劍,向她攻擊而來。
留理佳立刻往邊上一滾,避開了朝著她的腦袋揮砍而下的劍鋒,劍劈到了地上,出現了一條不小的裂縫。若是落到人類的腦袋上,怕是能輕鬆地將人劈成兩半。
留理佳什麼話也沒有說,有著一頭白色長發,身穿武將鎧甲,同樣頭生雙角的從者護在了留理佳的身前。
留理佳以心靈感應的方式指揮著巴禦前向著酒吞童子射出了燃燒的箭矢——這片地帶正好基本都是山石環繞的,隻要不故意朝著山林的方向射箭,是不會有山上一縷煙牢裡十五天的情況出現的。
酒吞童子因為戰鬥而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她的動作比巴禦前要來得快,然而她並不那麼擅長遠距離的作戰,總是會被巴禦前的火焰箭矢給往回逼,若是再能避過箭矢的話,留理佳便會指揮巴禦前揮舞薙刀與太刀和她正麵交鋒。
不發動影從者是因為距離的限製,超過十米留理佳就必須以聲音來下達指令,若是對付Vilin之類的人類還好,但在像酒吞童子這樣麵對三個影從者都能遊刃有餘的英靈麵前,無異於將自己的命放在她麵前任憑宰割。
酒吞童子自然是沒有多認真的,從她沒有直接將留理佳魅惑就可見一斑,她隻是單純地用著自己身為鬼而素質超群的肉體對留理佳發動攻擊。然而留理佳的經驗終究還是沒有酒吞童子來得老道的,雖然巴禦前能抵擋住絕大部分來自酒吞童子的進攻,但偶爾也會出現酒吞童子成功繞過巴禦前,前來攻擊留理佳的狀況。她並沒有下狠手,留理佳的反應也已經非常快了,但次數多了之後,總歸還是會在留理佳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不深,也不是很疼,僅有少許的血溢出,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下很快就不再往外滲血。
留理佳將現在的這狀況稱為酒吞童子一時興起的實戰訓練。
直到酒吞童子忽然一劍砍向了邊上的一塊石頭,那塊巨石應聲而碎,一個黑發的少年狼狽地從後麵逃出來,神情帶著顯而易見的恐懼。酒吞童子嬉笑著,然而她的動作卻是再度舉起劍,劍鋒明顯向著少年的要害砍去。
若是中了,這個少年必死無疑。
“巴!!衝過去擋住酒吞童子!!”
她發出聲音的命令能夠使得從者的行動有一定程度上的增幅,巴禦前的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不少,衝過去擋在了少年麵前,以手中有著紅色刀身的太刀抵擋住了酒吞童子的一砍。同時留理佳也行動了起來,將半跪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少年護到了自己的身後。
“酒吞,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若是猶豫半分,他就是一具沒有生息的屍體了。
“哦呀?生氣了嗎?”
對於留理佳的質問,酒吞童子隻是漫不經心地笑了。
“原因……若真要咱回答的話,對……因為咱是鬼。”
酒吞童子是鬼,在她的時代,她毫無疑問是大江山之鬼中最為危險的存在,她的尋歡作樂伴隨著人類的鮮血,伴隨著人類的死亡,對她來說,殺死人類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就如召開宴會,飲酒作樂一般正常。
留理佳迅速地明白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