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傑爾。”路西婭喃喃道。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進掌心，隻覺得內心被巨大的痛苦所煎熬著，腿如同被灌注了水泥一般，半步都無法挪動。
——是他自己不肯跟她一起走的，不是她的錯！
——你逃走了。
——沒有跟聯合教會硬拚的必要，自己還受著傷，沒有武器，也沒有為米傑爾付出的必要！
——你退縮了，遲疑了，逃避了。
即使她再怎麼想要說服自己，與自己無關。
她也清楚的知道，是她引來了追兵，自己逃走了，卻害得米傑爾被抓了。
焦慮，不安，愧疚，難過。各種情緒在她的心間徘徊。
她忍不住地去質疑那個懦弱的自己。
而蘭伯特在看到被聖騎士押送的米傑爾時，感到血氣上湧。
他的大腦被憤怒所充斥著。
這時，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是他認識的同為底層冒險者的半獸人歐達斯。
“呸！惡魔使徒！”歐達斯毫不留情地唾罵著，“這種殺千刀的東西根本沒有給他懺悔機會的必要，就該讓他被聖火燒成灰燼！”
不止是歐達斯，所有人都在為惡魔使徒的落網而拍手稱快。
他們用仇視的目光看著米傑爾，用最肮臟的話語辱罵著他，將一切的災難歸結到他的身上。
【太吵了。】
米傑爾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麵容，心底這樣說著。
他覺得心中有一塊淨土，在逐漸崩塌。
那些人的話語完全激怒了蘭伯特，平時冷靜又沉穩的少年臉色漲紅，一把抓住身邊的歐達斯的領子。
他的眼中飽含著怒火，怒吼道：“他明明從惡魔的手中救過你！”
蘭伯特這怒火中燒的模樣，讓歐達斯一頓。
蘭伯特掃視著身邊的所有人，聲嘶力竭地呐喊著：“你們都忘了嗎！是他掃清了邊界的惡魔，讓飽受惡魔困擾的邊境重歸平靜，他保護過我們所有人，救了混沌之城！”
“你們怎麼能把他的幫助忘得一乾二淨，輕易就將所有的過錯推到他的身上！”
“你們對他沒有半點感激嗎！”
蘭伯特身周的人們有片刻的安靜。
但緊接著，他們就發出了更大的聲音。
“他隻是在虛偽地演戲而已！誰知道他和那些惡魔是不是商量好的！”歐達斯不屑一顧地說道，“惡魔使徒終究是惡魔使徒！”
【哈。】
米傑爾幾乎要笑出來。
他不知道是該嘲諷這群人，還是嘲諷自己。
蘭伯特感到身上一陣發冷。
——當年，他的父親，也是被這樣說的。
——他們說，混沌之城的指揮官，與惡魔簽訂了契約，才與惡魔維持長久的戰鬥，屢戰不勝。
他幾乎要窒息了。
蘭伯特和周圍人的爭吵引起了聯合教會的注意。
聖騎士隊伍的最前方，神術師和聖騎士仔細觀察著引起騷動的蘭伯特，在確認他隻是個普通人類少年後，便不再關注。
神術師將法杖撐在地上，用嘲弄的語氣對米傑爾說道：“看吧，所有人都認定你有罪。聽說你曾經在邊界為了保護平民，屠殺惡魔？”
神術師嗤笑一聲，“區區一個惡魔使徒，就彆總想著這些收買人心的事情了。你所保護的平民，根本不會維護你。”
聽著神術師的話語，米傑爾終於抬起了頭，露出那雙被遮擋的眼睛。
那雙藍色的眼睛中一片深沉，飽含著如同漆黑的墨一般濃稠的黑暗。
他如同出鞘的利刃，褪去了所有的猶豫與溫和，鋒芒畢露。
神術師挑眉，“嗯？還想反抗嗎？在光明的照耀下，都是我的領域。”
米傑爾輕笑一聲，“我隻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不是他的子民。
他也失去了保護的心。
不需要猶豫了。不需要顧忌了。
他隻需要為自己而戰。
雖然孤身一人，雖然失去一切，雖然全世界都是敵人。
但正因為此，他才能無所顧忌。
——對抗一切！
米傑爾話隻說了一半，神術師側目看向他，“哦？想明白什麼了？想再來打一架嗎？”
另一邊的聖騎士目光嚴肅地看向神術師，“倫納德閣下，我們隻需要把犯人押送到正義神殿，明天一早就動身去西奧王都，請不要橫生枝節。”
“嘁。”神術師不滿地向聖騎士翻了個白眼，“真是無聊。”
神術師打著哈欠，對聖騎士說：“你說那個惡魔會不會來救他的使徒？”
“無論他會不會來，我們都需要嚴陣以待。”聖騎士神情肅穆地說道，“這次不會讓他逃走了。”
另一邊，距離他們不遠處。
路西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群指責米傑爾的平民。
他們仿佛是被完全控製了思想的牽線木偶，完全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
教會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
因為教會說米傑爾是惡魔使徒，所以在他們眼中，米傑爾的一切行為都是錯誤的。
即使米傑爾幫助過他們，他們也會認為其中有陰謀。
身為一個惡魔，路西婭有些憤怒。
為什麼惡魔是錯的？惡魔是原罪嗎？
區分一個人對錯的，不是他的所作所為，而是他的身份、立場和信仰嗎？
在憤怒的驅使下，路西婭隻覺得心中對於受傷的敬畏淡去了許多。
她穿越以來，擁有著強大的武力，用武力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一旦自己失去了絕對優勢的武力，就又變回了那個懦弱膽小的自己。
但是……
為什麼自己要後退？
為什麼自己隻能畏縮？
既然她覺得愧疚，那就想辦法挽救！
這次，她不會再逃了！
路西婭伸出手，將跟人對噴的蘭伯特拉過來。
“彆跟他們爭了，沒有用的。”路西婭神情鄭重地說道，“這是信仰的問題，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蘭伯特心情低落地說道：“可是，我想幫他……哪怕隻能做這點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還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比如——”路西婭緋紅的眼眸望向逐漸遠去的聯合教會團隊，眼中閃過勢在必得的決心。
“跟我一起，把他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