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開始後, 祁江就總是斜著眼往女席那瞧,祁湛麵色愈發陰沉,輕輕轉動著手中的玉杯, 似是在思量著什麼。
坐在一旁的祁灝瞧出了端倪, 趕忙拍了祁江一下, 笑道:“平日裡也沒見你多關心媳婦,怎地今日就挪不開眼了?”
言下之意, 無非是在幫祁江開脫, 說祁江是在瞧自家媳婦。
祁江被祁灝這一提醒, 表情雖有些尷尬,可目光卻愈發大膽起來,調笑道:“夫妻之事,哪能都讓二哥知道, 便是王府中的冷麵閻羅, 不也瞧著自家媳婦麼?”
本是緩和氣氛的一句話,卻不料祁湛直接將手中玉杯扔在了桌上, 玉石相撞,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長吟,倒讓周圍人聲都靜了靜。
“你倒還有眼睛瞧?”
他的語聲不鹹不淡,卻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 很容易就讓祁江想起了那天打在他眼角上的棗核。
若是再偏一點, 還真就沒眼睛瞧了。
祁江當即便收斂了目光, 嘴上哼哼兩聲, 眼睛到底是老實了不少。
女席這邊。
錢氏與兩位兒媳坐在女席最南麵的位置, 出了王婆與祁江那檔子事,祁沄自然不好將楚妧帶到錢氏旁邊,便帶著楚妧坐在離錢氏兩三桌的位置。
錢氏遠遠瞧了楚妧一眼,目光裡雖然有幾分驚豔之色,可心裡麵到底是不舒坦的。
拋去王婆的事不說,楚妧今天這身衣服就不合規矩,哪有家宴穿這麼素淨的?
也不知猖狂給誰看。
可上次的事她畢竟吃了大虧,現在懷王不在府中,她也不敢再去觸祁湛黴頭,輕笑一聲,轉過頭與身旁祁江的夫人許氏說話去了。
周圍女眷因為祁湛的原因也都不敢招惹楚妧,許氏身為兒媳,看到錢氏不悅自然要哄婆婆,當即便笑著說了句:“前些天四爺帶著六弟去集市上玩,六弟瞧見李記新上的玉麵海棠脂就走不動路了,四爺還笑他小小年紀就想著娶媳婦,儘想著些姑娘家的東西,誰知六弟說這胭脂是買給大夫人的,六弟才剛滿八歲就有如此孝心,倒讓我們四爺慚愧的緊。”
錢氏麵色這才緩和幾分,笑道:“老四也是個貼心的孩子,上月他與王爺打獵捕到隻紫貂,還特意讓人做了頂貂帽兒給我呢。”
說著她又轉頭對祁灝媳婦道:“老二也是一樣,什麼好的新鮮的都緊著往我這兒送,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眾女眷們連連附和,紛紛恭維起錢氏來,就連周姨娘生的三爺都被人提了幾句,卻偏偏沒有人提祁湛,仿佛祁湛是外府的人一般。
楚妧看向遠處的祁湛,眼神不免有些晦暗。
他從來都是被眾人排除在外的。
祁湛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頭瞧向她,兩人視線相交的一瞬,他的唇角不著痕跡的彎了彎,眉目間的光華讓楚妧心跳加速,趕忙轉過了眼去,先前那煩悶的情緒倒也消了不少。
周姨娘坐在楚妧身後一桌,楚妧回頭時恰好就看到了她,隻見她正低頭與身旁老三媳婦說著什麼,楚妧雖聽不清她們的對話,可是瞧著周姨娘的麵色,大抵是不太好的。
周姨娘曾經是錢氏的丫鬟,因為頗具姿色被懷王收了房,錢氏懷著老四時她就生下了老三,錢氏待她一直不錯,兩人之前相處也算融洽。
可是兩年前邊疆告急,高宗要懷王派人去駐守,錢氏舍不得自己兒子去邊疆受苦,便向懷王提議送了老三去,錢氏就老三這麼一個兒子,心裡雖然萬分不舍,卻不敢違背懷王,從那之後母子二人便再未相見,此番見到錢氏兒孫繞膝,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
懷王妻妾不多,可這王府中的關係卻是複雜的很。
隻怕錢氏還不知道周姨娘已經記恨她了吧。
楚妧收回了目光,剛低頭抿了口茶,老六祁潭便從男席跑了過來,他生的麵白,此時又穿著一身石青色圓領小衫,被月色一照,倒也有幾分可愛。
他端著手裡的托盤,一邊往錢氏那邊跑,一邊喊道:“娘親娘親,四哥讓我把這碗冰糖燕窩粥送來給娘,向娘討個好彩頭!”
錢氏笑著對身旁丫鬟使了個眼色,準備讓丫鬟去接托盤,可祁潭路過楚妧這時,周姨娘恰巧回過頭,祁潭不知怎麼就被絆了一跤,手中的托盤斜斜地飛了出去,穩穩當當地砸在了楚妧身上。
這一切都發生的極快,等眾人反應過來時,楚妧和祁潭已經雙雙摔到了地上。
那支鏤空步搖上的蝴蝶不見了,隻剩了一支水玉發鈿孤零零的點在頭上,下身的裙擺也被燕窩粥打濕,亂蓬蓬的粘在身上,模樣可憐極了。
眾人一時間都傻了眼,呆呆站在座前,倒是祁潭刺耳的哭聲先打破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