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 大夫到了祁湛房中。
祁湛的傷口是鞭傷, 大都集中在背上,傅翌先前不敢妄動他傷口, 隻用熱水幫他將手臂上的血漬擦洗了, 這會兒大夫到了, 便幫著大夫將祁湛的衣服剪開,先前微微乾涸的血又從傷口處冒了出來。
祁湛呼吸略有些重,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樣子。他纖長的羽睫隨著大夫的動作微微顫動, 枕邊的小泥偶便也跟著一晃一晃的。
祁湛看了那泥偶半晌,忽然輕輕用手戳了一下。
那泥偶便滾著身子往後退了退, 朱砂輕點的小嘴微微嘟起, 瞧著倒像是生氣了似的。
祁湛的眼睛黯了黯, 抬眸看向窗外。
一抹淡淡的人影印在窗紙上。
似乎正麵對著窗的,她頭上的雙環髻便也像兩個大耳朵一樣,圓滾滾的立在腦袋上, 瞧著不像是兔子,倒像一隻小貓。
她也如貓兒一樣乖。
就那麼站在窗前,靜靜向屋裡望著,連聲響也不曾有。
祁湛微微斂眸,輕聲問傅翌:“她回來多久了?”
傅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祁湛說的是楚妧,他道:“估摸著, 有半個時辰了吧。”
“她便一直站在那裡?”
傅翌順著祁湛的目光看過去, 隱約看見窗外那抹人影, 先前他幫祁湛帶了話後,便未曾再留意過楚妧,傅翌還以為楚妧回去了,卻沒想到她就一直在屋外等著,也不哭鬨,就那麼乖乖站著,若不仔細瞧,根本不會發現那裡還有個人。
傅翌道:“應該是在那裡等著的。”
祁湛眼睫顫了顫,忽地啞聲道:“外麵天涼,讓她進來吧。”
“是。”
傅翌走到屋外,楚妧正站在梅樹下,一片葉子打著轉落到她頭上,她卻動也未動,自然也沒發現身旁來的人。
傅翌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她麵前窗紙,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瞧不見,可她的眼睛卻是淚水浸染後的微紅,像是能透過薄薄的窗紙看到裡麵似的。
傅翌輕輕咳了一聲,道:“世子妃,世子讓您進去。”
楚妧的肩膀動了動,這才轉過頭來,漂亮的雙眸帶著幾分空洞,輕聲問:“他還好麼?”
傅翌不知怎麼回答,隻能道了聲:“還好。”
楚妧的眼眸這才有了一點神采,跟在傅翌身後,進了裡屋。
跨過門檻,撲麵而來的便是濃重的血腥味兒。
祁湛趴在床榻上,半.裸著背脊,大夫站在一旁,正在給他的傷口上藥,整個後背一眼望去,除了血紅,便沒彆的顏色了。
楚妧的腳步一頓。
祁湛聽到聲響,微微抬起眼來,見她愣在那裡,淡淡一笑,低聲道:“進都進來了,還站著做什麼,過來吧。”
楚妧的眼睫顫了顫,低著頭走了過去。
走進了才發現,他背上滿是皮肉綻開的血痕,也不知下了多重的狠手才能將他打成這樣。
楚妧的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問了一句:“是王爺打的麼?”
“嗯。”
祁湛淡淡應了一聲,似乎並未有什麼旁的情緒,抬眼見她泛紅的眼眶,忽又低聲補了句:“與家宴的事無關,你不要多想。”
楚妧迅速垂下了眼睛,睫毛上凝結的淚珠“啪”的砸到了地上。
怎麼可能沒有關係。
他今天,是故意支開自己的吧……
她還真的以為,祁湛隻是單純地要祁沄帶自己出去玩。
她還真的以為,祁湛昨晚所說的“下次”不遠。
她竟然連王爺今天回來都不知道……
那眼淚一滴滴的砸在床沿上,她便是這樣,哭也沒個聲響的,不吵不鬨,和他之前預想的有些不同。
祁湛半垂著眼,低聲對傅翌道:“搬個凳子過來罷。”
傅翌搬了個矮凳過來讓楚妧坐下,似乎是站久了,她的腿有些僵,得扶著床沿才能坐穩,小小的身子一陣晃動,像極了他眼前的不倒翁。
祁湛笑了笑,伸手將她頭上的樹葉拂去了。
“站在外麵一點聲響也沒有,若不仔細瞧,還不知道窗戶上趴了隻小貓兒。”
楚妧嗓音乾澀:“我怕吵到你。”
祁湛道:“下回直接進來罷,不要在外麵站著了。”
“好。”
那眼睫抖了抖,便又落下了一滴淚來。
祁湛看在眼中,像是要轉移她注意力似的,問:“今天出去玩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