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泰莎(1 / 2)

說完那句乾巴巴的問候, 屋內的沙朗嫡係們,就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寂靜。

唯有瑞克·沙朗,依然在尖叫著。

“放開我!”他扭動著,“你這個壞女人。”

也許是因為並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隻是被軟禁起來,讓這個男孩的膽子又大了起來, 白天時在空間港他尚且不敢直視鷹衛的刀鋒, 但現在卻敢對鉗製著他的鷹衛又踢又踹,同時尖叫著:“從我家裡滾出去!”

沙朗的嫡係們或多或少露出了驚懼的表情, 唯有那個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從眾人的稱呼來看, 他應該是皮裡同·沙朗的哥哥, 莫托·沙朗, 昂首道:“公主殿下, 請放開我那可憐的侄子……他隻是個孩子而已,今年還不滿十二歲, 您的做法已經違反了帝國律令。”

“伯伯。”

瑞克叫了一聲, 頓時露出了感動的表情。

這還是第一次,這個被寵愛過度的男童, 流露出除了憤怒與跋扈之外的感情。

沙朗家族的其他嫡係成員們, 也仿佛見證了奇跡一般,一個個淚光閃爍。

在這感人的氛圍之中,葉遊慢慢走入屋內, 目光掃視著眾人, 輕柔的問:“哪位是泰莎·阿多瑪夫人?”

沙朗的嫡係們出現了短暫的騷動。

大族長的表情最為耐人尋味, 他愕然的:“那個女人?”

“你想乾什麼?”瑞克則踢著腳質問,“你這個壞人。”

“主人。”

雪流適時的道:“泰莎·阿多瑪被關押在偏殿。”

話音落下,偏殿的門應聲打開,在鷹衛的押解之下,葉遊終於看見了將她邀請來的人——沙朗家族的現任主母,泰莎·阿多瑪。

女子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她款款走來,滿屋人的目光,頓時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包括葉遊。

她的麵容十分年輕,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跡,穿著樸素,並沒有過多的裝飾,甚至手腕上還戴著電子鎖,但她看起來,卻比滿屋子沙朗嫡係們更為從容。

沙朗貴族們的表情或古怪、或抵觸,而她名義上的兒子,瑞克·沙朗,看起來倒是不那麼討厭她。居然委屈的喚了她一聲:“母親。”

母親?

葉遊不動聲色,內心卻有些暗暗的驚奇——依她短短時間裡所見,瑞克·沙朗的跋扈與傲慢,更勝過一些大貴族,這樣一個紈絝,卻喚這位泰莎夫人,一個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人,母親?

而這短短的時間,泰莎·阿多瑪,已經走到她的麵前了。

接著,女子在她的麵前翩然跪下——是罪人覲見的大禮,雙膝跪地、頭顱低垂,謙卑得猶如奴仆。

“拜見您,帝國的明珠,”她謙遜的道,“鬥膽以戴罪之身邀請您,而您竟願意臨趾,您的寬容令人動容。”

女子屏息等候著,過了片刻,泰莎·阿多瑪,才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夜安,夫人。”

接著,泰莎聽見瑞克的叫嚷聲:“母親!您為什麼要對這個壞女人行禮?她傷害了父親。”

泰莎連忙伏下身:“請原諒,殿下。那孩子被嬌慣得有些厲害,我對您沒有絲毫不敬之心。”

過了片刻,她才得到了一個聽不出喜怒的:“嗯。”

毫無預兆的,泰莎心中陡然一沉。

女子忍不住稍稍抬起視線,便看見那繡滿了金線的裙擺,相較於大多數貴族的服飾,堪稱簡樸,一點也不張揚,與它的主人——帝國公主,並不那麼般配。

同時,她也意識到,雖然公主的聲音柔和如春風拂麵,但這麼久了,她卻並沒有被叫起——她仍需跪著。

自從她那位自傲的丈夫,皮裡同·沙朗,如一條死狗般被押解回來後,不到半天時間,整個沙朗的城堡,便被徹底的圍困了起來。泰莎花了點功夫,從瑞克·沙朗的口中,套出了事情的真相後,立刻便做出了決定——她要把自己從泥潭中摘出去!

她隻是個再嫁入沙朗一族的寡婦,不僅沒有子嗣,也沒有改姓,沒有任何沙朗名下的產業,隻是個花瓶擺設而已,而她手中的底牌,讓她有信心將自己與沙朗一族徹底切割開來。

因此,泰莎遞交了請柬之後,便氣定神閒的等候著,而公主殿下來得甚至比她預想得要早一些。

一切都很順利,她掐著恰到好處的時機,從偏殿現身,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打量,但泰莎卻還是一眼便看見了那位公主——伊芙露·奧萊。不久前都還名不見經傳,如今卻名滿宇宙的小女孩。

她看起來比泰莎預計得還要稚嫩,氣質也是溫潤的,半點威懾力也沒有,不像是帝國公主,倒像是貴族少女喜愛得要命的人偶娃娃。

即便是被穿著軍裝的士兵們簇擁著,泰莎也很難將這個看起來比瑞克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當成是能夠主宰她生死的人。

因此,她即便是跪下時,也是從容的,隻等做足姿態,然後在恰當的時機,把她所擁有的,稍稍亮給這位殿下——直到現在。

“夫人,”少女的聲音沒有變化,還是那般輕柔,但是不知為何,泰莎卻覺得,聽起來有點兒……意興闌珊,“請抬起頭來吧。”

她不敢耽誤,連忙拜謝:“感謝您的寬恕。”

便有些緊張的抬起眼眸,恰好便看見鷹衛拉開了座椅,而原本站在她身前的少女,旋身坐了下去。

少女稍稍側身,用手肘撐著臉頰,歪頭打量著她,那神情看起來從容而慵懶,仿佛她並不是坐在沙朗家族的主宅,被一百多雙眼睛或恨或懼的盯著,而是在自己的寢宮,正要休憩一般。

“……”

泰莎頓時頭皮發緊。

她驚詫的發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這位殿下的情緒,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她踏出偏殿時,帝國公主是站立著的,顯露出一種重視的端正,注意力也大半在她的身上,而現在——少女卻好像陡然間失去了興趣一樣,仿佛不管她接下來說什麼,都隻是無關緊要之事了。

女子被自己的猜測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顧不上再揣摩時機,有些急切的道:“殿下,承蒙您的盛情,若您不嫌棄,請隨我至中庭,那裡種滿了月光薔薇,這是培林市才有的絕品,您一定會喜歡的。”

接著,她聽見少女輕柔的:“不了,泰莎夫人,就在這裡吧。”

女子的身體一僵。

——按照她的預想,她應該要邀請這位殿下去中庭,或者隨便什麼地方,總之是能避開沙朗嫡係的場所,因為她接下來要做的,並不能讓他們知道!

她確信,她給出的暗示已經足夠明顯——但就如她剛才隱約所察覺的……這位殿下,已經失去了對她的興趣!

這到底是為什麼?

泰莎心中惶恐,但少女已經揮揮手,緊接著,鷹衛們衝入沙朗嫡係的人群之中,將他們拉扯著,粗暴的堵上嘴,而後遠遠的拖到了牆邊。

“不!住手!”

莫托·沙朗有氣無力的驚叫起來:“不不……你們不能這樣,泰莎!”

他喊叫起來,但隨即被抓著頭發按倒在地,於是屋子裡隻有瑞克·沙朗的嘴沒被堵上了,這名男童此時發揮了他所有的想象力,瘋狂的詛咒著:“放開我,放開我伯伯!你這個暴君!獨-裁者!女巫……”

他每吐出一個字,泰莎的表情就更蒼白一分,最終,當鷹衛捂住他的嘴時,她竟然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直到此刻,女子才發現,她從剛才起就屏住了呼吸。

“好了。”

而坐在軟椅上的少女隻是平靜的道:“現在沒什麼人能吵嚷著打擾你了,夫人,該說說你的目的了。”

不能猶豫了!

女子抿著唇,下一秒,她從裙擺下掏出了一遝紙質文件。

這些文件出現得是如此的突兀,它們大約有一指厚,整齊的疊在一起,且不說泰莎是怎麼將它們藏在身上的,現在還會使用到紙質文件的,都是絕密資料的原文本。

“殿下,”女子的胸膛起伏著,“請看,這是傳世貴族——帝鴉,這幾年來,與沙朗一族資金來往、能源交換、獻金繳納等等涉及金錢與權益方麵的所有原本。”

女子的聲音在大廳中回蕩著,她又補充著:“以及帝鴉通過沙朗授予出去的一百多個爵位的所有協議原件,都在這裡。”

若非此刻所有沙朗嫡係的嘴都被堵著,這群貴族一定會尖叫起來。

“唔唔!”

莫托·沙朗劇烈的掙紮起來,也不擺那副憂鬱的樣子了,看泰莎的眼神,好像淬了毒。

一名鷹衛上前,取過文件,恭敬的遞到了少女的麵前。

葉遊隨意的翻了翻,其實這種情況她早有預料。

如今奧萊帝國的貴族們,除了傳世貴族,是建國時欽定,隻減不增之外,其他的每年都要注銷、新增一大批名額。

注銷的不用說,一般是傳承斷絕,或者受封年限到了,新增的貴族成分就比較複雜了,有新近崛起的外域貴族、依附帝國的附屬國國王,按照慣例,也能受封特定的貴族頭銜。

其他諸如為社會做出巨大貢獻的學者等等,若有意願,也可以獲得貴族頭銜。

當然,隻有頭銜而已,並沒有附帶特權,但有赦封與沒有赦封區彆巨大,最基本的一點,具有貴族頭銜之後,上流社會——或者說,大大小小的貴族圈子,才會對其開放。

光這一點,就足以令諸多坐擁龐大資產,卻苦於沒有門路的資本家們趨之若鶩。

而帝國近年來已經對赦封貴族越發嚴格,想通過內務省弄到一個正經的赦封,已經非常困難了,但還有一條路可以走——成為傳世貴族的附庸。

每個傳世貴族的手中,都握著赦封名額,這些名額是從內務省係統裡直接劃分出去的,是傳世貴族所擁有的特權之一。

作為回報,附庸們則必須奉獻上巨量的獻金。這就是奧萊帝國曆史悠久的獻金中的一項。

白天時鷹師在空間站截下的飛船,其攜帶的物品、珠寶、能源石等等,全部換算成金錢,大約占整個黑礁星域全年產值的35%。

也就是說,這幾年來,帝鴉一族通過授予附庸資格的方式,每年從黑礁星域擭取了三分之一還多的資源。

簡直駭人聽聞。

而沙朗,則作為帝鴉家族的代理人,整合了黑礁星域內大部分的礦場,這個家族已經占據了黑礁星域礦產行業壟斷地位,處於產業鏈的最上遊,張開血盆大口源源不斷的吸取著整個星域的資源。

再過幾年,養得足夠肥碩之後,就是收割的時候。與帝鴉躺在黑礁星域的身軀上,吞吃著肥碩的膏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