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錦年趴著,用胳膊墊著下巴,說:“想到了嚴玉姚的病,我大概摸到一點頭緒了。下次嚴榮再來請,我便去試試看。”
季鴻手下用了些力氣,道:“總之是在想彆人的事。”
“呀!這可不是刷碗,這是刷我呢!”其實也不是很疼,餘錦年裝模作樣地痛叫一聲,轉過去笑嘻嘻問,“怎麼啦,吃味呀?”
季鴻捏儘了絲瓜瓤裡的水,瞬了下眼睫,將絲瓜瓤往少年懷裡一丟,點頭道:“嗯,確實挺味兒的,還是自己洗罷。”
他起身要走,突然被一隻濕淋淋的手拽住了,餘錦年魚似的從浴桶那端遊了過來,把下巴擱在木桶邊上,朝他眨眨眼睛,笑道:“做甚麼要走,一起洗啊,你也臭了。”
季鴻看到水麵下若隱若現,心下咯噔一聲,但仍把持住了,嚴肅道:“一起洗,那洗到明天也出不來。你莫要隻顧著頑,仔細水冷了染上風寒。”
餘錦年直笑,指著旁邊一塊木板道:“那你將我蓋起來。”
蓋完了,他又哈哈大笑,隻露出個腦袋道:“像不像顆土豆?”
季鴻也不知這少年每日哪來那麼多的精力,總是能從微不足道的小事裡找出樂子來,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自己也被這笑聲感染了,心裡不禁輕快起來。
木板是正好配浴桶的,蓋起來能夠保持溫度,還有片空隙能將頭肩伸出來,季鴻給他蓋上後就去拿了兩隻橘子,餘錦年以為那是剝給自己吃的,很是期待地等投喂,誰知季鴻將橘子剝成花狀,自己吃了一瓣以後,就擺在浴桶的木板蓋上。
餘錦年盯著看了會,張嘴暗示他。
季鴻指頭敲著木蓋,問:“我的護身符呢?”
“……”餘錦年好險沒氣卒,“做,做,洗完了晚上就給你做!”
季鴻這才滿意地拿過橘子瓣來喂他,喂橘子又免不了要搞出些“給你吃”、“不給你吃”、“到底給不給你吃”的庸俗戲份來,要是平常,餘錦年早嗷嗚一口直接連橘子帶手指頭都給他啃掉,不過眼下他是顆被埋在桶裡的土豆,夠不著季鴻的手,隻能呼呼地瞪著他,以示道義上的譴責。
水是溫熱的,蒸得少年整個人都氤氳朦朧,像剝了殼的蛋般光滑白嫩,還透著紅暈,這樣景致下那雙睜得圓圓的眼睛與其說是生氣,更像是撒嬌,季鴻胸腔裡軟爛成一一片沼澤汪洋,將最後一瓣橘子含在口中,湊上去吻住了那顆土豆。
最後也不知究竟是誰咬破了橘子瓣,反正是汁兒也流下來了,木桶蓋也掀翻了。
餘錦年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在水裡咕嚕咕嚕吐泡泡,好像是害羞了,隻有烏壓壓一團黑發青荇似的浮在水麵上,最後實在憋不住了,才露出來一點,骨碌碌轉著眼珠子偷瞧他。
季鴻抿著唇笑,也不多說話招人嫌,自行拿了肥珠子棉包給他洗頭發。
餘錦年也老實了,被季鴻擺弄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洗乾淨,他已泡得暈頭轉向,出來穿上裡衣後臉上還紅撲撲的,他坐在桌邊給自己擦頭發,就見季鴻也脫了衣裳,就著水裡餘溫也快速洗了一個澡。
他看著人雪白的一片背,隻覺得鼻子癢,抬手摸了兩把,才忽地發覺自己這動作像個色中餓鬼,餘錦年匆忙挪了挪眼睛,心不在焉地撥拉著桌上幾顆肥珠子,囁囁道:“人都坐不開,你以前肯定沒用過這麼小的桶……”
季鴻輕輕歎息一聲:“沒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罷。”
餘錦年聽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便覺得耳朵熱,這回可真是害羞了,當即抓起桌上一粒肥珠子朝季鴻擲去。
季鴻順手接下,將它浮在水裡,便看少年粗暴地擦乾了頭發,用一根繩兒將發絲在腦後一係,便一溜煙跑了出去,想來又是躲到廚房去了。
餘錦年確實是去了廚房,也沒彆的地兒可去哇!
他收拾起了魚。
鱖魚洗淨剖開,去臟去鱗,反正劃上花刀,裡外抹上鹽,便放到一隻大海碗裡醃製,用一塊大小正好的石頭壓住,再在上麵反扣住另一隻盤子,之後就收在一旁。
青魚同樣洗乾淨去除內臟,魚肉切片,用蔥薑段,並鹽、清酒、蛋清抓裹醃製,之後燒鍋熬油,油熱時將醃好的魚片下鍋滑炒,魚片變色成型時便撈出,瀝油備用。
再用冬菇、冬筍、生薑切絲,下鍋炒熟後,把滑好的魚片也倒進去,入鹽,不需其他重料,便已飄香四溢,出鍋時再少加豆粉勾芡即可,魚片鮮嫩爽滑,又有筍蕈之鮮,彆具清新風味。
剩下的魚頭魚尾也不舍得扔,餘錦年看著魚頭,忽然想起很久遠的一件事來——當時季鴻剛來時,他好像還答應給他做剁椒魚頭來著,不過算了吧,青魚頭骨頭多,而且頭上肉質有些澀口,還是趕明兒買些花鰱再做那個罷。
於是餘錦年就將青魚頭與尾做了紅燒,隻是下鍋之前,他先將魚頭小心劈一下,掰開魚頭後找到了青魚的枕骨。
青魚枕骨上有個硬邦邦小石頭似的硬片,叫青魚石,也叫魚枕。青魚在水中好吃螺螄,這個小硬片便用來咀磨螺螄殼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這塊硬片漸漸有了各種玄幻非常的傳說,避邪解毒,據說還能解蠱,還有說將其壓|在受驚孩童的舌下,能夠除驚除恐,十分神奇,因此也叫魚驚石。
餘錦年答應給季鴻做的“護身符”,便是這個啦。當然,究竟能不能夠護身就不好說了,也就是圖個吉利說法而已。
他將這塊魚驚石擦洗乾淨,便放在陰涼處自然風乾,之後就專心將魚頭紅燒了,季鴻也剛好洗完澡。
即便是廚房中滿是魚味菜香,他仍是聞到了季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與以前在季鴻身上聞到的不同,那時他身上的香有些檀香的意思,而現在則是一種更加甜膩的味道,像是什麼花兒,特彆好聞。
餘錦年一時沒想起來,待吃過飯,洗淨手臉回到房間,趴到季鴻身上陶醉地有聞了一聞,過了會,他終於想了起來,忍不住問道:“你身上怎麼一股茉莉的味道?”
季鴻斜靠在迎枕上,抬手撫了撫餘錦年的鬢角:“可喜歡?”
餘錦年道:“挺香的,和以前不一樣。”
季鴻又笑。
餘錦年狐疑地瞧了他一會兒,忽地記了起來,瞪眼道:“哦!那個貨女送你的!”他兩手並用地去掏季鴻袖子,摸來摸去也沒摸著,坐在他身上氣炸了毛,於是掐著腰翻起舊賬來:“快拿出來,好大膽子啊你,敢不敢給我瞧瞧,你竟然收人家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