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稱呼,段明眉角一抽,忙道:“正是。”
餘錦年盯著他身形看了半晌,倏忽從那頂似曾相識的箬笠上想起究竟在哪裡見過他,可不正是昨日那船商鬨事時候,披蓑戴笠悄聲跟出去的那個人,前因後果一串聯,便豁然開朗了——難不成當時,季鴻就已經知道段明會來了嗎。
“你把那個客人如何了?”他好奇道。
話音剛落,清歡自外頭飛奔回來,提著幾包藥,人還沒到後院,就聽聲音自前堂傳了過來,“真是惡有惡報呀!年哥兒,昨兒那個滿嘴潑臟,不長眼的東西,你猜他現在哪裡?”
餘錦年看了段明一眼,示意他趕快起來,才迎出去遇上清歡,笑問:“在哪兒?”
清歡喜上眉梢道:“可不就在藥局裡頭瞧病呢!也不知是哪路綠林好漢,神仙下凡,竟將他下巴打卸掉了,如今正鼻青眼腫、口中滴答地在藥局裡躺著呐!臉都腫成了豬頭!哼,真是大快人心!”
餘錦年輕咳兩聲,那路綠林好漢如今正在她麵前站著呢!
清歡越過餘錦年的肩膀向後一瞧,見著那人,頓時從潑潑辣辣的辣娘子搖身一變成柔弱的小女子姿態,兩手絞在身前,偷偷地問餘錦年:“年哥兒,行不行啊到底?”
餘錦年裝傻:“什麼行不行。”
“就……”清歡著急地跺跺腳,又不好當著男人的麵說些彆的話,“就他,能不能留下來做工的?”
餘錦年嘲笑他道:“你連人家叫什麼都不知道。”
“我這就知道了!”清歡噘噘嘴,噠噠邁著小碎步跑到段明跟前,湊近了眨眨眼睛去看他,又故意拿出一股氣勢來問他,“喂,你……你叫什麼?”
她自認為離得不近,中間還擱著兩拳距離呢,畢竟在倚翠閣裡時她與人更近時也沒怎麼樣,不過段明顯然不這麼想,好端端一個硬朗漢子,竟被清歡看得臉都漲紅了,頭都快垂到地裡去,半晌才想起來往後退一步,吭聲道:“屬……屬下段明。”
清歡見此情狀,咯咯地掩嘴笑起來,嬌嬌地用手指頭卷著自己的頭發,回他說:“我叫清歡。”
段明眼睛看著地麵,呆呆然的:“……清歡姑娘好。”
清歡笑滴滴地輕輕拽了拽段明衣袖,驚得段明忙伸手往回扯自己袖子,與清歡你一下我一下地拉鋸起來,清歡霍然一鬆手,嚇得段明同手同腳地倒退幾步,她回頭朝廚房裡的餘錦年嗔道:“年哥兒你看,木頭似的。”
餘錦年正將抓來的藥放在藥罐裡煎上,再將切塊的瘦肉,與泡軟的百合、蓮子、麥冬放進洗乾淨的小瓦罐中,加了清水,並少許鹽來烹燉,這才取笑清歡道:“木頭好,木頭老實呀!”
他也沒說這人留與不留,隻是覺得這人既然是季鴻的人,就該等季鴻醒了以後再說。
清歡看他也不反對,便當做是默許了,當即歡歡喜喜領著段明去乾活,她正軟滴滴地說著些注意事項,突然就要動手去摘段明背後的箬笠:“還背著它做什麼呀?”
“清歡姑娘!”段明一驚一乍地躲了一下,紅著臉結巴道,“我、我自己來……自己來……”
清歡笑盈盈地看著他,過會兒又從櫃裡摸出一塊菓子塞他手裡:“你吃這個,年哥兒親手做的呢。”
餘錦年在後頭忙廚,也管不了他們兩個在前頭如何“打情罵俏”,隻在心裡澀澀感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但沒想到段明那麼個硬漢,竟然還是個老實雛兒,也不知他遇上勾闌院兒裡出身的清歡姐姐,究竟會被“吃”得剩下幾兩肉?
煎好藥,用井水鎮涼了,才並一碗蜂蜜水一起端進去給季鴻。
此時季鴻也剛好轉醒,他睡了一覺有了些力氣,睜開眼看了看餘錦年,便自己慢慢撐著坐了起來,接過了餘錦年遞給他的藥碗。
他問:“還困嗎?”
季鴻搖頭:“睡多了,有些乏。”
餘錦年脫了鞋,與他並靠在床上,腳丫碰著腳丫道:“真對不起,沒想到你這麼大竟沒經過事,本來身子就不好,這一上來就帶你喝了葷酒……下次不這樣了,還是身體要緊。”
季鴻一口將藥湯飲儘了,直接越過少年將空碗放在床頭的小櫃麵上,回身時他在餘錦年麵前一頓,細細凝視著少年,問道:“那這算經事了嗎?”他手掌滑下,牽住了餘錦年的手指,握在手裡細致地揉搓,似是回味昨天那混亂的場麵,“經你的事……錦年,你弄.得我很舒服。”
餘錦年明白過來他這個“弄”是幾個意思,他還記著昨天問的那個“弄弄”,這話本來就很有歧義,再由季鴻嘴裡說出來,更是緋豔,餘錦年臉色頓時唰得泛紅,下意識要將他推開:“你非要再提……”
季鴻笑笑,任自己被他推回到迎枕上,隻是手不肯鬆開,仍黏黏糊糊地攥著,他說:“以前從沒有過。”
餘錦年愣了一會兒,才反應來他在說什麼,他支支吾吾地問:“這麼大了……自己也沒有?”
季鴻笑著搖搖頭:“沒這種念頭。整日有筆墨書香就夠了,後來有些野心,又開始操心外頭的事,但自己也是不出去的,隻在房中見見人、寫寫信,累了就睡,沒時間也沒對象有這種念頭。”他轉頭看著餘錦年,他不敢直接去吻少年雙唇,怕將自己病氣過給他,隻忍不住湊上去吻了吻少年鬢角,感懷道,“……不過現在有了。”
“你彆說了……”餘錦年笑捂住了臉,“要點臉麵,大白日的,哪有當著人家的麵說這種話的。你不是愛看書麼,坊間有些小書,寫那個的,也很是好看……”
他說得有些隱晦,意思是叫季鴻偷偷去買,偷偷來看,也算是緩解途徑之一。
誰想季鴻將他捂臉的手摘下來,一起團在手裡揉:“那你下次買幾本你說的這個小書,聽說俱是男女故事,很有看頭。我也沒看過,我們一起看?”
餘錦年看他一臉正色,又想起當初讓他講睡前故事,他連個書生小姐都講不出來,頓時覺得,季鴻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說的到底是哪種小書,指不定還以為就是諸如書生小姐之類,至多有些矯詞情語的那種愛情故事。
罷了罷了,不提也罷。
他忽然想起新來的段明來,忙轉移話題,對季鴻提起道:“阿鴻,今天有個自稱是你護衛的人來找,非要留下來給店裡打雜,我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便等你醒了好問問你。”
季鴻聽罷微微一蹙眉:“我的護衛?”
他並沒有什麼護衛,一是常年在府中獨居,不需要什麼護衛,二是父親哪裡也沒給他撥劃人手,他隻有幾個做文書活計能出謀劃策的心腹而已,至於武力上,都隻是些不值一提的文人。
“嗯。”餘錦年點點頭,“叫段明。”
季鴻猛地睜大了眼睛,攥著餘錦年的手也不由重了一下:“段明?真是段明?”
餘錦年不禁疑惑,他竟然不知道昨天那個人就是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