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顧九重好像再也聽不見外頭的聲響。
他凝視著景亦, 正想開口說些什麼, 秘境再次震顫起來。
周圍的景物頃刻化為飛煙,所有人都置身於虛無的黑暗之中, 無法動彈。
一注光,緩緩灑落。光影之中,一道身影徐徐浮現。
慕緣震驚抬頭, 看向光影之中的人。
靈犀秘境之主現形,秘境的傳承,終於迎來了新主人。
慕緣垂下眼, 極力穩住心神, 雙手卻輕輕顫了起來。他早已做好了與秘境一同崩碎的打算, 卻真的等到了這一刻。
但等了片刻,慕緣卻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他抬頭看去,卻見秘境之主身子發顫,竟比他還要激動。
秋似弈站在光影之中,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 朝景亦和顧九重走去。
“恭喜你們,通過了我的試煉,隨我來吧。”
轉頭看向驚詫的人群,秋似弈淡淡抬手,引動了天道之力, 令眾人無法吐露關於靈犀秘境的一切。
眼看就要被傳出秘境, 洛青淩心底一歎, 他終究是無法通過試煉。
然而下一刻,踏他便被一股玄妙力道托起,飛向秘境內的某處地方。
“慕緣……”看到慕緣強行留下洛青淩,秋似弈疑惑開口:“你這是?”
慕緣眼神一凝:“我有些事要問他。”
這洛青淩所修功法與山河宗一脈相承,極有可能與南境有關。
慕緣擔心萬劫劍牆出了什麼變故,這才留下了洛青淩。
秋似弈沒有多問,引著顧九重和景亦走向光影。
258開心道:“你看,我就說我們宿主很厲害吧!”
748卻說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世界也太隨意了吧,所謂的試煉,就這樣通過了?
顧九重和景亦也有些愣住了,看這秘境之主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趕緊把傳承送給他們一樣,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仿佛猜到了兩人心思,秋似弈引動陣法,看向顧九重緩緩說道:“妖王印寒,好久不見了。”
妖王印寒?
想到景亦這個世界的文案,顧九重和景亦皆是心口一跳。
然而更讓他們驚訝的還在後頭。秋似弈又看向景亦道:“你不要怕,我知道你是宿主,因為你身上的係統正是我送的。”
景亦徹底愣住了。
他成為宿主已經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記不清楚,最初的他究竟是誰。
但此刻,景亦心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從來沒有接收到半點關於原主的記憶,卻又覺得一切都很熟悉。
難道……這個世界,就是他最初的世界?
隻是,為什麼靈犀秘境的主人,說顧九重才是妖王印寒?
秋似弈歎了口氣,要解釋的東西太多,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起。
想了想,他抬手,造出一片幻象。
“我知道你們早已忘了關於這個世界的一切,現在,我把這記憶還給你們。”秋似弈緩緩開口。
顧九重和景亦沒有出聲,怔怔地看著麵前驟然變幻的景物。
北風急旋,大雪滿山。
秋似弈引著顧九重和景亦朝山頂走去,不久,他們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這人竟與顧九重長得一模一樣。
顧九重皺眉開口:“這是妖王印寒?”
聽到顧九重的語氣,好似在說一個陌生人,秋似弈心底一歎。
他點點頭道:“確切地說,妖王印寒就是你。我認識妖王印寒的時候,他已有渡劫修為。但他生性殘忍暴戾,為天道壓製,遲遲不敢飛升渡劫。”
“當時人族渡海真人,修的是無欲劍道,也是遲遲不能飛升。這時候渡海真人想到一個法子,修士修煉到分神境時,可以製造分神。渡海真人將自己所有欲望,製造出一個分神,然後又親手斬殺了這個分神,終於做到了真正的無欲。”
“妖王印寒也想效仿此法,於是在一個雪夜,他走上山頭,用他內心深處的弱點——怯懦、善良、畏懼……製造出了一個分神。”
秋似弈話音落下,麵前的人影驟然一動。
妖王印寒緩緩抬手,掌中靈氣鼓動。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巴掌大的雪白團子,跌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景亦和顧九重神情一震,這白團子,正和景亦在這個世界化形前的模樣分毫不差。
“而你,就是印寒用弱點造出的分神。”秋似弈看向景亦輕聲道。
景亦有些驚詫地抬起頭,他一直以為,在末世裡,是他和顧九重第一次見麵。
電光火石之間,景亦神色一怔。
他忽然想起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曾得到一個道具,名為弱點探測器。
當時748對顧九重使用了道具,得出的結果是……顧九重的弱點是他。
他就是,顧九重唯一的致命弱點。
景亦轉過頭,看向落在印寒掌中的白團子。
幾乎是在同一刻,幻象之中,印寒也低下頭,皺眉看向掌中的白團子。
這就是凝聚了他全部弱點的分神?
好像隻要輕輕一掐就能掐死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他身上的弱點,幾近於無,所以造出的分神才這般弱小。
就在這個時候,掌心中傳來一陣輕癢。那白團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印寒,然後笑了起來,在他掌心打起了滾。
印寒漸漸收攏的指尖驟然一鬆。
這東西看起來又蠢又弱……可,它竟然不怕自己。
麵前的畫麵驟然一變。
依舊是這座雪山,印寒立在山頭,揮劍斬落一片雪花。
他五感極強,整座山的動靜都能輕易察覺。此刻,他感知到自己的弱點分神,正費力地朝山頂走來。
印寒皺眉,那一日他鬼使神差地沒有殺自己的分神,這分神便纏上了他,無論他去哪裡都要跟著。
印寒放出靈識,看向他的弱點分神。
雪地之上,有他上山時留下的足跡。此刻,一隻圓鼓鼓的白胖鳥兒,正用左邊爪子落在他左腳的足印上,右邊爪子則顫顫抬著,不敢落下。
可他實在太胖了,這般單腿站著,很快就身子顫動搖搖欲墜起來。
印寒冷眼看著,就在他以為白團子會跌入雪地之時,白團子左爪一動,竟墩墩地飛了起來,落到了他右邊的足印上。
這一次,白團子落下的是右邊的爪子。
左爪,右爪。左爪,右爪。
白團子就這麼單腿切換著,費力地朝山頂爬去。
印寒實在受不了他這蠢笨模樣,足尖輕點,落在白團子的跟前。
白團子驟然受驚,嚇得朝後一倒,滾了幾滾。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白團子瞪圓了眼睛,朝身下看去。
看清了自己跌落在印寒的左邊足印上,白團子趕緊將右爪縮進了絨毛裡,努力抬起身子。
印寒簡直要氣笑了,他究竟為什麼要留著這個弱點分神?
難道要留著時時提醒自己,他內心深處也曾這麼愚蠢軟弱嗎?
印寒蹲下身子,將那白團子拎了起來,冷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白團子聽到這聲音,立刻抱著印寒的手指蹭了蹭。
“啾啾啾。”白團子小心翼翼地叫道。
印寒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白團子說的是,山下有小妖告訴他,若是想找到誰,可以循著足跡去找。
“那為何,每一次隻落下一邊爪子?”印寒問道。
他見過蠢的小妖,卻沒見過這麼蠢的,難道他的弱點分神連路都不會走?
“啾啾啾。”白團子又輕輕叫了幾聲。
印寒卻身子一震。
這一次,白團子說的是:“我怕,走錯了一點點,就找不到你了。”
所以每一次都竭儘全力,邁出相同的爪子,隻為每一步都踩在你走過的足跡上。
印寒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深深淺淺的足跡,落在素白雪地上。
每一道足跡的正中,都不偏不倚的留下一個小小爪印。
印寒素來冷硬的心,忽然一動。
顧九重和景亦站在幻象之中,靜靜看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