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晏棲掌心出了濕熱的汗,才剛放鬆的警惕在瞥見地麵時又倏地升了起來,比之前更加劇烈凶猛。
他壓製住想逃開的衝動,卻還是控製不住將手抽了回來。
陸景往前走的動作停住。
昏暗的樓梯間內,晏棲看見麵前的男人側頭,向上的眼尾似乎透著淡淡的不虞。他的心跳也因此加快了幾分,強忍著哭出來的衝動上前幾步,挽住了陸景的手臂。
入懷的觸感和常人無疑,晏棲卻察覺到了幾分寒涼。
他甚至開始疑心他抱住的是條色彩昳麗的毒蛇,漂亮的外觀吸引著路人的注意,隻有等到湊近之後才會發現這條毒蛇閃著寒光的獠牙。
“……我覺得牽手太容易走散了。”
晏棲避開陸景的目光,死死盯著腳尖,視野逐漸模糊,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憋了滿眼的淚。
他不敢抬頭,害怕此時的異樣被身旁的東西發現。
明明擁有活人有的一切,為什麼陸景不是活人……
晏棲忽地感到了一股無所適從的委屈。他剛才都已經相信了陸景,卻又看見了那道虛無的、本該存在但卻不曾存在的影。
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不是新手副本嗎?為什麼他連埋藏在身邊的是什麼都弄不清……
晏棲一路低著頭回到出租屋,鬆開那東西的手後便機械般走回房。
關上門後,他轉身,緊繃了一路的身子在此時失去所有力氣,順著門板癱軟著坐在了冰涼的地麵上,黑貓在此時湊過來舔了下他的手背,他卻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雙眼失神地望著前方。
【係統先生,我究竟可以相信誰?】
他低聲喃喃著。
係統、安溪……他們都告訴他,不要太過相信npc,他於是選擇信任了玩家。
可陸景沒有影子。
活人會沒有影子嗎?
巨大的荒唐感湧上來,晏棲甚至懷疑從一開始,出現在他麵前的陸景便不是活人。
真是這樣的話,他隻能說陸景偽裝得實在太好,如果不是黎鬱明提醒他,他直到現在還會傻傻地被蒙在鼓裡。
【黎鬱明不……】許久沒有說話的係統忽然道。
晏棲疑惑:【嗯?】
他等了片刻,沒等到係統接下來的話,【黎鬱明怎麼了嗎?係統先生?】
出聲權限又被剝奪了,刺耳的警告聲伴隨尖銳的長鳴響起,鮮紅的警告通知浮在係統眼前。
係統甚至隱約對這鮮紅的顏色產生了厭煩。
係統的核心守則一直都有這條規矩,他從前沒觸發過,竟不知這規矩惡心成這樣,連一句話都不許多說。
就在晏棲要開始擔心係統出什麼問題時,係統的聲音才再度響起,【沒什麼。】
【玩家存活守則很重要,是新手玩家在副本存活的關鍵。】
晏棲沒理解他的話,有些茫然地把剛進副本時,
主係統下發的存活守則再次點開了,目光一條條掃過那為數不多的規定。
他不解極了,目前為止,他沒有觸犯過守則上的規則,係統為什麼突然提醒他?
正當晏棲疑惑時,那份守則突然在他麵前變成了無數亂碼,與此同時,鮮紅的警告跳了出來。
【係統遭受不明攻擊,數據損毀】
【警告!警告!請玩家稍安勿躁,係統正在補修排查中……】
晏棲一愣,【發生了什麼?】
他惴惴不安地等了半晌,係統隻是抽空安撫他冷靜,之後便沒了消息。
晏棲登時慌亂起來,開始擔心道具會在這次攻擊中受到損毀,他驟然合攏雙手,閉眼開口,濃密的眼睫不住發顫,如同颶風來臨下無力躲逃的蝴蝶,拖著濕透的身子試圖尋找一個安身之所。
“葉先生,今天是和您在一起的第一天……”
晏棲心不在焉地訴說著喜歡,這幾乎成了他慌亂之下必做的事,同時也可以查看卡牌道具還能不能發揮作用。
他的話音落下,過了兩秒,係統提示音響起。
【您已成功使用卡牌道具“傾慕”,生命值增加】
晏棲撲簌簌顫動的眼睫這才平息了些,如同新生的雛鳥般睜開眼,懵懂、謹慎、不安地朝外麵未知的世界看去。
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他輕輕咬了下抵住唇瓣的指節,疼痛刺激大腦,讓他短暫地恢複了清明。
係統的聲音再度響起。
【沒事了,隻是弄丟了些文件數據。】
晏棲於是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沒事就好。】
他繃緊的神經連同身子一並軟了下來,細瘦的肩向後折,輕輕靠在了冰涼的門板上。
似乎一切都平靜了下來,蹭著晏棲右手的黑貓輕輕抬頭,像是看見了什麼般朝前走。
它在晏棲身前停了下來,抬頭看過來。
晏棲隻以為小貓咪是在看自己,不甚在意地看了眼就移開視線。
如果——
他看得再仔細一些,便會發現黑貓看得不是他,而是他身後那堵白中泛灰的牆。
窗外,厚重的雲層自月下避開,於是那清冷微黃的月光便順著窗戶的縫隙,擦著花盆裡盛放的暗色玫瑰,落到了地板上。
被框住的月光同樣映亮了牆壁。
滿牆都是深紅的痕跡,隱約浮出了幾個色澤紅中發黑的字。那似乎是句話。
可小咪不過一隻貓,是動物,動物又是怎麼能看得懂字的呢。
它隻是抬高下巴,圓形的異色瞳一眨不眨地望著牆上隱約浮出的字跡。
牆上鮮紅發深的字跡被它圓溜溜的眼完完整整地倒映了進去,雙眸鮮亮的色彩中驟然摻雜進一絲嗜血的鮮紅,配上貓科動物在夜間發亮的雙眸,著實駭人。
晏棲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再次抬頭時,黑貓眼裡那點格格不入的紅色已經徹底消失。
如同再度被
陰雲籠住的月色,如水般悄然消逝,無人知曉。
晏棲耐不住好奇道:【發生了什麼呀,為什麼係統也會被攻擊?】
【激進派玩家多種多樣,有陸景那樣暴力拆副本的,也有瘋子會不顧懲罰和警告攻擊係統,還有瘋子抓住副本漏洞攻擊npc。】
小漂亮著實吃了一驚,【激進派玩家這麼……】
這麼狂妄的嗎?
暴力拆本、攻擊係統、攻擊npc……樁樁件件都不在晏棲的意料之中,他唇瓣微張,驚愕得說不出話。
晏棲向來循規蹈矩,有的事他連想都不敢想,更遑論做。
他小小地咋舌了下,收起對無關事項的好奇,在心裡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陸景不是人,管理員立場不明,安溪置身事外……
這麼來看,他這時候唯一可以信任的好像隻有李什了。
晏棲看了下生命值,又找係統詢問了支線任務通常會扣多少生命值,發覺他還遠遠夠不上,輕輕吸了口氣,在心裡暗下決心。
——他選擇相信李什。
隻要李什是人,他僅剩的瞬移道具便會對對方起作用,好歹他可以瞬移到彆的樓層,左右也隻剩兩天時間了。
今天是倒數第二個夜晚,明天是第六天,也是僅剩的、唯一的夜晚。
思及此,晏棲從手機裡找到李什的聯絡方式,給對方發了消息。
【李什:你為什麼走了????】
【李什:你不會是害怕了吧?你有足夠的生命值嗎?你覺得你能活到離開副本嗎?這個副本隻有你一個新手玩家,我是第二次進來,安溪和你那個室友可都是高級玩家,你覺得他們會帶你通關嗎?】
晏棲懸在屏幕上的指尖略微一頓,原來安溪也是高級玩家嗎?難怪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股不輸陸景的氣質。
【李什:明天傍晚是最後的機會,我知道得比你多,這棟樓的居民在傍晚不會出門,包括房東。公告欄貼了公告,管理員明天九點前不在。不能再等到晚上,最後一天情況多變危險會劇增。】
【李什:天黑之前我在七樓等你,錯過這次可就沒有機會了。】
晏棲默默記下這個時間,收好手機時忽然驚覺葉紀明今晚沒出現。
他頓時緊張起來,慌張地左右看看,有心想叫葉紀明,但又害怕真的把人叫來,咬了咬牙,還是決定放棄。
這一晚晏棲又做噩夢了。
他進副本的這幾天總是噩夢纏身,又每每在蘇醒後會將一切遺忘。
可這次的夢非比尋常。
夢裡他被無邊無儘的漆黑與洶湧似海的陰氣給牢牢纏繞,腿腳悉數被牢牢縛住,如同沉進水中般被封住口眼,唯餘呼吸用的鼻子。
恐懼、慌亂、惶惑在他心頭交織著,形成一張巨大的蛛網,將本就飄蕩的他困在了裡頭。
再也無法逃脫。
晏棲在極度的迷惘和不安中睜開了眼,下意識伸手捂住了狂跳不止的心
臟。
他做噩夢了。
可什麼也沒夢見,但為什麼他覺得他夢見了所有不好的東西。
晏棲在迷蒙晨光下起身,餘光注意到不遠處的桌麵。
一支雪白的玫瑰靜靜躺在紅褐色的桌麵上。
它似乎才從枝頭被摘下,層層疊疊繁重的花瓣堆疊在一塊,猶且沾著露水,每一片花瓣都生得恰到好處的鮮活。猶如白淨的雪簇擁著鵝黃的芽,稀釋過的蜂蜜一般的晨光灑在上頭,美好得像從油畫裡走出來的。
他一頓,這支花,他臨睡前還沒有。
是他睡著後誰送來的?
晏棲拿起這支雪白乾淨的玫瑰,低頭淺嗅,而後飛快確定了贈送它的人是誰。
——葉紀明。
他湊得很近,鼻翼在濃鬱的玫瑰香氣裡頭聞到了一點不屬於花香的味道,仔細辨彆過後發現是股葉紀明身上常有的藥香。
晏棲記得這股味道,他昨天睡醒時身上也沾染了這股味道。
很奇怪,他的嗅覺明明沒有那麼發達,卻總能從各種氣味中一下分辨出這股藥味。
這股藥味很熟悉,他卻怎麼也記不起來還在哪裡聞到過。
【葉紀明為什麼送玫瑰給我啊,係統先生,這個能問嗎?】剛起床的晏棲有些茫然。
【戀愛。】係統冷淡道。
晏棲恍惚有種荒唐感。
親吻、陪/睡、送花,悉數是戀愛中的人會做的,葉紀明還答應了他的要求,排除掉對方鬼的身份,似乎……完全挑不出錯來。
晏棲拿著這支花,恍惚覺得手上拿了個燙手山芋。
他突然覺得自己多了個新的身份:愛情騙子。
他有些心虛地輕咳一聲,想想葉紀明可能躲在哪裡偷窺,於是把這支玫瑰找了個瓶子養了起來,心頭的壓力稍減。
昨夜睡得很沉,晏棲出房門時已經是用中餐的時間點了。陸景沒出門,就在出租屋。
他轉了一圈,用了午餐又縮回房裡。
臨近約定好的時間,晏棲又出門看了眼,發覺客廳沒有陸景的身影,頓時放心了。
“你在看什麼?”身旁傳來一道聲音,晏棲探頭的動作微僵。
“沒……”他底氣不足地辯解道。
陸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你在找我?”
晏棲用力搖頭,“我想問問你安溪能相信嗎?她給我發消息讓我單獨過去一趟,說有線索和我交換,而且她……不太想讓你知道。”
陸景盯著他的眼睛。
晏棲的眼睛很漂亮,乾淨又透徹,和人說話時目光略微往下垂了一點,顯得格外柔軟,甚至是有些弱的。
這股弱勢在他撒謊時往往會變成優勢。
好像隻要他開口,無論說什麼,聽的人都會相信。
“她是正常玩家。”
晏棲早猜到陸景會這麼說,小聲道:“那我過去一趟,很快回來。”
開關門的聲
音響起,出租屋隻餘下陸景一人。
幾秒後,一隻黑貓從臥室躥出,大搖大擺地在客廳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又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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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的目光落在黑貓身上,顯得格外冷漠。
他一直如此,對不關心的人、不關心的事冷漠到了冷血的態度,似乎也沒有什麼能讓他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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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棲趕到約定的地點時,離傍晚還有好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