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棲幾乎要答應下來了,下一瞬,廳門被人驟然打開,背對廳門,晏棲看不到進來的人是誰,他從暈乎乎的狀態中驟然抽離出來,咽下即將出口的應聲。
“……該走了。”
是紀南。
魏仞眸光暗沉,在不被晏棲所察覺的地方,管家定定地看了紀南許久。
被npc盯上的人似無所覺,兀自伸手,長臂自身後虛虛攬住晏棲,將他從密閉的會客廳裡帶了出來。踏出門時,這名自進副本第一天開始,便一直裝著莽撞話多的青年遙遙回望了一眼,目光平靜沉穩,裡頭沒有半分麵對npc該有的恐懼。
出了門,兩人匆匆追上人群,這才放慢腳步走在最後。
趁著無人注意,晏棲落後兩步,悄悄在掌心展開了紀南先前塞給他的紙條。
【我有辦法能分辨出畫家最愛的作品。】
才看了第一句,晏棲雙眼便驟然睜大。
【我的能力是超出常人的第六感,如果你心裡有懷疑的畫可以告訴我,我雖然沒辦法找到那幅作品,但當它和彆的畫一同出現在我眼前時,第六感能幫助我分辨出它和其他那些的不同之處。】
【我昨夜摸黑出去了,玩家裡又有人死了,這件事先不要聲張,我懷疑現在的玩家裡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貿貿然捅破這件事說不定會引起□□。】
【以及,這座古堡正在活過來,留給我們逃跑的時間不不多了。看完之後找地方銷毀紙條。】
晏棲壓製住心裡的震驚,借著袖口的遮掩一點點把紙條撕得粉碎,路過壁爐時隨手把碎屑丟了進去。
領路的女傭越走越偏,最終在一扇高而寬廣的門前停了下來。
“展廳居然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聞言晏棲微愣,先前聽管家說要去展廳,他又剛得知畫家的畫室內有個展廳,便想當然地以為他們會去的是畫室。
可結果不是。
不過想想也是,那間展廳在禁止彆人進入的私人畫室後麵,藏得這麼隱蔽,自然不會隨便帶人進去。
兩名傭人用力地推開了展廳高大的門,將客人請了進去,燭台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從天花板到牆壁悉數是黢黑的,整間展廳都鋪滿了深紅色的絨毯,走道兩旁掛著的厚重帷幕也是相同的顏色。
幽幽的燭光映在深紅帷幕上,氛圍詭譎又神秘。
魚貫而入的傭人站在巨大的畫框旁,帷幕被同時拉開了,露出了後頭的畫。
晏棲在看清畫作的瞬間站直了身子,喧鬨的人群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沉默而專注地湊近了去看這些畫。晏棲正前方的畫框裡是烏鴉,漆黑的羽毛落在被白雪覆蓋的地麵,烏鴉呈墜落的姿勢往下跌去,分明是漆黑的鳥類,卻在作畫人近乎鬼斧神工的筆觸中擁有了聖潔。
“……”
是的,聖潔。
哪怕晏棲不懂畫,也能感受出這幅畫的情緒。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折翅》
會被外界誇得天花亂墜了。——那些誇讚每一句都是真真切切的。
《折翅》係列的確擁有魔力,而且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魔力。
這幅畫正下方用金子做的銘牌標上了命名——《鴉》。
一共十二幅畫,暴露在玩家眼前的卻隻有十一幅。有人迫不及待開口詢問最後一幅的下落,晏棲看見昨晚追了他大半個古堡的女傭站出來,笑意溫柔道:“第十二幅畫是折翅的中心畫作,同時也是最為寶貴的畫作,被單獨放在了——”
她指向房間儘頭,被警戒帶隔開的一麵牆。
“那裡。”
她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幾名傭人極小心地拉開帷幕,露出了後頭被高懸著的、近乎有整個房間牆壁高的畫作。它塵封在玻璃後,被保護得嚴嚴實實。
看清上頭的畫時,晏棲腦子驟然空白了。
不止是他,其他的玩家也同樣,偌大的展廳鴉雀無聲,隻能聽見燭火嗶啵作響。
該怎麼用語言去形容呢?
墮落的天使踏著血色朝畫外走來,祂好似要穿過這層畫紙般。殷紅、雪白、漆黑三色交織,似乎是血流淌在黑與白的交界處,聖光自祂身上灑向大地,可祂背後,漆黑的六翼折了大半。
神明垂眸望向畫外,有那麼一個瞬間,晏棲甚至覺得畫上的祂是活著的。
這幅畫龐大、詭譎、陰鬱、聖潔、混亂得毫無秩序,又好像暗藏希望,那縷希望像徹底墮入深淵前迷幻的光,隱入塵埃。
晏棲輕輕眨眼,濃長的羽睫顫動,望向下方的銘牌——折翅。
這個係列便是因這幅畫而冠名《折翅》。
晏棲心頭忽的冒出個疑問,折翅折翅,折去的究竟是誰的翅膀?
他再度抬頭望向那幅畫,初見時的詭譎和恐懼褪去,他心頭莫名湧出一股莫大的悲傷,心臟在這潮水般洶湧的情緒侵襲下隱隱作痛。
【係統先生,我好像感受到作畫人的情緒了?——這情緒讓我很不舒服。】
【閉眼。】
青年猛地閉上雙眼,輕輕側過頭,昏暗的燭光映照下,係統瞥見一滴透明滾圓的淚珠自他雪白的側頰滑落,正正滴在衣襟上,暈出一個深顏色的小點。
係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