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地上的女子穿一身俏麗留仙裙, 她人很瘦,半邊身子籠在陽光裡, 白得發亮。
她嬌嬌弱弱地折腰低頭, 聽到他的話, 並未急著回答, 而是緩緩仰起臉, 柔豔的眉目儘顯風流神采, 張嘴答話的時候, 羞澀與明朗並存,擋不住的靈氣。
“回皇上, 臣妾是雲寶林。”
孟灝凝眉回想。
雲寶林?
當即就有太監輕聲提醒:“皇上,她是雲家的小女兒,皇後的妹妹。”
孟灝恍然大悟,原來是她。
他知道皇後有個妹妹入了宮, 但皇後似乎並不想讓他瞧見她。
這後宮嬪妃,瞧不瞧誰,對他而言,都無所謂。後宮全權由皇後掌管,她要怎麼, 就隨她怎樣。
孟灝眸色一深, 目光不自覺從女子的臉上掠過。她並不怕他,天真明媚地接住他的視線。
他在看她, 她也在看他。
她有張驚為天人的漂亮臉蛋,縱使掩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裡, 也能一瞬間吸引住人。他幼時跟隨太傅念書,書中有寫,凡是極美之物,見一眼便能忘記從前所見種種。
如今想來,大概說的就是這種。隻不過不是物,而是人。
皇後不讓他見,確實有她的考量。如此尤物,有誰見了不心動。
孟灝想起什麼,唇角略微下陷,眼裡簇起一抹苦澀,不待旁人發現,他便已經恢複往常和煦溫雅的模樣。
他的視線凝在她身上,沉沉的目光似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換做尋常人,被九五之尊這樣盯著看,隻怕早就慌忙避開,可她不,她微抬了下巴,一雙澄澈的眸子明亮深邃,兩瓣朱唇掀起笑意。
笑得倒是好看。
孟灝朝她道:“辛苦你在此祈福,朕今日接你回去,可好?”
他本就是來接人的,隻不過不是特意來接她,如今問出這樣一句,倒顯得今日這般浩然聲勢全是為了她一人。
雲寐適時垂眸,假惺惺地接了他的話往下說:“為國君祈福,乃是臣妾的榮幸,多謝皇上記掛。”
他點點頭,立刻吩咐身邊的宮人準備儀仗事宜。
跟隨而來的眾宮人暗自感慨,能引得天子側目,對於雲寶林而來,或許並不是件好事。
皇後善妒,眾所皆知。
不然雲寶林也不會被趕到寺廟裡來。
天子入寺廟,準備稍作歇息後再出發回宮。寺廟忙哄哄一堆人,天子在佛前聽經文,除了候在殿外的宮人外,為了防止叨擾天子,其他人皆各自散去,各忙各事。
雲寐徑直來到後院禪房,屋前一人正在樹下掃樹葉。
虛靈不敢抬頭。
他早就遠遠望見她尋他的身影,剛才在人群中,她便有意同他說話,無奈隔了一段距離,又有那麼多人盯著,她便隻能作罷。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皆是分彆之語。
從前她被她姐姐召回去的時候,他送她回去,心中坦然,並無半分沮喪。今日送她回去,惴惴不安。
他清楚地明白,這一趟她離去,便不會再有回來的時候。
出家之人,本不該為世間俗事憂心。是他修行不夠。
半晌的功夫,她已經盈盈來至他跟前,彎腰低頭,歪著脖子往他眼中送,幾乎臉貼臉。
他隻好抬起頭來,“施主有何事?”
她皺了眉:“衛深,你這人好奇怪,又沒有外人,你作甚喚我施主。”
虛靈垂眸,他有雙溫暖的眼,長長的濃睫在眼窩處投下一片陰影。他輕聲開口:“此行你回宮,萬事皆要小心。”
她臉上堆起笑意:“我懂的。”
他緩緩道:“實在鬥不過,就不要強撐,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去撥他手裡的掃帚,他便遞給她,她拿起掃帚,學他的樣,一下下掃落葉。統共也就四五片落葉,輕輕一攏,就已掃淨。
“衛深,我會贏的。”
又一片落葉旋落,正好落在她的烏發鬢間。
虛靈伸手去拾,稍厚的豐澤雙唇抿了抿,猶豫數秒,而後問:“你要贏什麼?”
她捂住他的手背,他的手被迫輕壓在她的額角邊。她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我要做皇後。”
虛靈笑了笑,“有野心是好事。”
她告訴他:“在宮裡,沒有野心,便隻能坐著等死。”
他點點頭。
她歎口氣,像是想到什麼,忽地又高興起來,放開他的手,去拉他的僧袍:“衛深,皇上比我想象中要俊得多,剛才你看到他了沒有。”
虛靈從袖兜裡掏出一包冰糖,小心翼翼攤開來,“看到了,麵如冠玉,是個俊朗的男子。”
她要吃糖,不用手捏,低頭直接用嘴銜,軟軟的唇磕著他的手,她抬起臉,嚼著糖,如花似玉的臉笑得甜滋滋:“但是他沒有你俊。衛深,要是你不出家,定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虛靈含笑,他看了看她剛才用嘴碰過的地方,糖堆在一起,白白透透的砂糖一顆顆亮晶晶。
不知怎地,他今天忽然也想吃糖。
大概是心裡苦,要甜一甜。
他捏起一顆砂糖往嘴裡送。果然很甜。她剛才用嘴碰過這糖,仿佛將她的香甜都渡到砂糖上來,他含在嘴裡壓在舌尖底下,不舍得咽。
手背上傳來一陣溫熱,是她貼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