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玄劍”這三個字,勾起了範無懾太多回憶。
孩提時他總和大哥在銀杏樹下練劍,他從木劍換做短劍,短劍換做長劍,他見過那顆大樹春來發芽,夏來疊翠,秋來鋪金,冬來裹銀,他也從蹣跚小童,長成翩翩少年。星移鬥轉,寒暑易節,大哥始終在他身邊,從教他怎麼握劍,到切磋交流,年少時懂什麼世事無常,他以為他和大哥永遠不會變。
豈料到了最後,他們練了半輩子的宗玄劍,是用來對付彼此。
被迫回憶錐心的過往,範無懾看著宋春歸的眼神已經帶了移情而來的恨,殺氣沸反盈天,出招愈發淩厲凶猛,劍速快到普通人的眼睛已經追不上。
解彼安回過神來,喊道:“無懾,住手,彆打了!”他仍然震驚於範無懾所使的劍法是失傳百年的宗玄劍,更震撼的是,他對這劍法的熟悉超出自己的想象,好像範無懾使出這招,他就能猜出下一招。
隻是倆人越打越狠,他已經無心觀賞,唯恐真的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傷。範無懾雖然大大出人意表,但以他的年紀和修為,不可能是宋春歸這種頂級劍客的對手,而宋春歸來自名門正派,為人有口皆碑,今日之事實在不至於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範無懾充耳不聞,他調動靈力注入斷劍,在場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異於常人的靈壓。任何高深的劍法,到了極致都在追求人劍合一,劍隨心發,宗玄劍的第七重天,就是初入此境。雖然範無懾自知以現在的身體和修為,發揮不出第七重天的真正威力,但對付這個人,應該夠了。
宋春歸臉色大變,他掙紮了一下,但感知危險的本能還是勝過了對一個少年的惻隱,倆人已經過了三十幾招,這個少年是絕頂天驕,萬萬不能小覷,他知道這一招如果接不住,會有性命之虞。
宋春歸展胸而立,劍指青天,而後獨臂畫滿月於身前,周身出現了重重劍影,那些劍影須臾間化作有形之利劍,全部調轉劍身,鋒指範無懾。
無量劍第六式——劍雨術!
無量劍的奧義,便是以靈力幻化萬千利劍,劍出如雨,避無可避——
無窮無儘,是為無量。
宋春歸竟打算用劍雨術對付範無懾!
眼看著倆人就要兩敗俱傷,解彼安大喊道:“住手——”
劍招同時釋出,宗玄劍的劍弧與無量劍的劍雨遭遇的一刹那,靈壓如一個龐然大物,向四麵八方擴散開來,遠遠圍觀的人都沒逃過靈壓的波及,紛紛被衝倒在地。
劍弧雖強勁,但還是遜了劍雨一籌,仍有數把利劍躲過劍弧的衝抵,直取範無懾而來。
瞬息之間,解彼安出現在範無懾身前,一手護著身後人,一手持握無窮碧,巨大的青色咒印浮現在半空,將那些靈力化作的劍一一阻了下來。
宋春歸受到劍弧的衝擊,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麵色慘淡。
青色咒印消失了,解彼安汗出如漿,臉白如紙,抓著無窮碧的手直發抖。
“師兄!”範無懾一把抱住解彼安輕晃的身體,“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解彼安怒道:“我叫你住手!”
“我……”
宋春歸沉聲道:“閣下是無常仙?陰間人管陽間事,不妥吧。”
解彼安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乾脆抓住範無懾,禦劍而起,飛速逃離了浮夢繪,這一次,宋春歸沒有追來。
倆人飛出去很遠,解彼安才在一座山上停了下來,他氣喘籲籲地收了劍,怒瞪著範無懾。
範無懾的臉色也很難看,他沒想到這具身體弱到這個地步。
“來之前我們約定了什麼?你說會聽師兄的話,你為何要跟他打!”
“他傷你。”
“他沒有要傷我,他隻是打掉了我的劍。”
“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了!”解彼安叫道,“宋春歸為人正派,不可能平白無故傷人,他們到處抓人確實不對,我們跑掉便是,何必造這因果,惹這麻煩。”
範無懾冷冷地說:“我勝了就不麻煩了。”
“胡說八道,你勝敗都是錯!”解彼安重重歎了一口氣,“宋春歸是修仙界排的上名號的、宗師級的修士,你我二人聯手,也未必能打敗他,你怎麼會這麼膽大妄為。”
範無懾提起一口氣,想要告訴解彼安,因為自己能贏,但這話一出,就難解釋了,而且,他確實輕敵了,要取宋春歸的命,勢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他
是一時被憤與恨激到了。
“剛剛宋春歸隻不過使出了無量劍的第六式,他已經手下留情了,你根本接不住,如果師兄不在,你要吃大虧的。師兄知道你天資高,難免有所自持,但人不可以輕狂傲物,莽莽撞撞,你小小年紀更要戒驕戒躁,虛心才能使人精進。”
範無懾怔怔地看著解彼安,看著他苦口婆心訓誡自己的模樣,那神態與當年如出一撤,就連說的話都差不多,他突然笑了一下,可笑過之後,又覺心傷。
解彼安愣了一下:“你還笑。”
“師兄,我錯了。”範無懾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