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彼安驚惶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這裡不對勁!”他的記憶好像出現了斷續,就像睡了一覺,睡前還在趕路,一覺醒來已經來到了這裡,中間發生了什麼,卻無法串聯起來。
而且,他發現自己的腳突然不疼了,行動自如得好像根本沒受過傷。
“無懾,我們……”解彼安轉頭一看,範無懾不見了。
不僅僅是人不見了,適才坐過的桌椅、甚至整個小飯館的樣式都發生了變化,變成了一間大一些的客棧,一進門的櫃台後方掛著寫有客棧名字的匾額——古陀客棧。他記憶中並沒有來過這間客棧,但站在這裡,卻又產生一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
“無懾,你在哪兒?!”解彼安邊喊邊往外跑,但下一瞬身體就被拽得一頓。他回過頭,視線順著眼底的陰影往下,看到了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精雕細琢的男童,正拽著自己的衣袖。
“大哥,你去哪裡?”男童仰頭看著解彼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澄澈得像兩汪清泉。
解彼安的心仿佛糟了一擊,疼得他半邊身體都麻了。他怔怔地看著這個男童,口乾舌燥,胸室窒悶,他慢慢蹲下身去,一個名字就抵在唇畔,呼之欲出。
“大哥?”
“……小九?”解彼安隻覺鼻腔一酸,從未體會過的巨大的哀傷潮湧般襲來。
怎麼會這麼難過?他從不曾這麼難過,為什麼他會知道這個孩子就夢中的“小九”?為什麼小九讓自己如此難過?好像,好像這孩子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其實早已經失去。
小九很自然地偎進解彼安懷裡:“你可不要自己偷跑出去啊,你答應了我,要好好帶我玩兒的。”
解彼安凝眸望著小九,雙手不覺收緊,將小九抱在懷裡,視線逐漸模糊。
“大哥,你怎麼了?”小九伸出小手,擦掉解彼安眼底的水汽,“為什麼哭呀?”
解彼安用手抹掉淚水,視界水洗般清晰,他仔細端詳小九,越看,越覺得有些麵熟。
孩子的五官還沒長成,但已經漂亮非凡,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眼尾上勾,猶如神來一筆,天生帶魅。越看越像……像……
解
彼安驚出一身冷汗。不對,他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和他的師弟在趕往泰山的路上,這個客棧,這個孩子,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可能中了幻術!
解彼安推開小九,想要找到這個幻術的破綻。
小九抓著解彼安的胳膊:“大哥?我們回房間吧,今天你不考我功課嗎?”
解彼安想要掰開小九抓著自己的手,可當他撞上那全心信任、依賴的眼神,他突然沒了力氣。
“今天的菜太難吃了,真想吃大哥燉的排骨。”小九邊說邊拉著解彼安往客棧裡走去。
解彼安的神智在混沌和清醒間徘徊,有一個聲音在心底喊著,不要相信眼前的一切,可身體卻任憑小九牽著往前走。
這是假的,這是……假的嗎?
小九,他的弟弟,後來與他反目成仇,這是他在有關前世的夢境中看到的,可是,他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軟糯可愛的孩童和那個強迫他的霸道男子聯係到一起。不,不對,因為這個孩子本來就不是小九,小九不可能長著一張神似範無懾的臉,這一切都是基於他的所知所感而構築出來的幻境!
解彼安定了定心神,甩開了小九的手。
小九不解地看著解彼安:“大哥,怎麼了?”
“你、你不是小九。”解彼安往後退去。
“大哥,你要去哪裡?”小九慌了,朝他跑了過來。
“彆過來!”解彼安大喊一聲,誦念起靜心咒。他中了幻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和範無懾都處於危險中,他必須儘快清醒過來。
“大哥,你彆丟下小九。”小九急著向他伸出小手,眼中盈淚,“大哥,等等我啊。”
解彼安看著他泫然欲泣的模樣,心就疼得厲害,他搖著頭:“你不是,你是假的,不要過來。”
突然,一群黑衣蒙麵人從四麵八方冒了出來,明晃晃的劍刺向他們。
小九嚇壞了:“大哥救我——”
“小九!”解彼安顧不得說服自己眼前一切皆為虛幻,拔劍衝了過去。
但已經晚了,那些銀白利刃無情地刺穿了小九的身體。
“不要——”解彼安發出撕心裂肺地慘叫。
小小的身體瞬間血如泉湧,他明亮的雙眼逐漸散去神采,像被掐滅的燈火。利刃撕
開他的皮肉,將他開腸破肚,黑衣人從他血肉模糊的腹中挖出一顆閃著淡金光芒的丹。
“啊啊啊——”解彼安淒厲地嘶吼,像被逼到絕境的獸,仇恨、憤怒、絕望、痛苦,所有人生中最慘烈的情緒碰撞,幾乎衝垮他的神智。
他奮不顧身地撲過去,一劍橫掃千軍,所有黑衣人都如水中倒影,在水波動蕩間被扭曲成虛,又徹底消散。
小九也不見了,獨留地上的一灘血。
解彼安愣愣地看著那一灘血,空氣中還彌漫著腥熱的氣息,他臉上的淚還未冷去,可小九卻不見了。
幻境,現實,真假摻雜,他到底該相信什麼?
“大哥,你心中有愧嗎?”
身後傳來一道淬著冰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