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連我最後幾句話,也覺得厭煩嗎。”
宗子珩握緊了拳頭。
“其實說是滿足,又如何能真的滿足。”李不語一把揪住了宗子珩的長袍,眸中染上癲狂之色,“我一步步走錯,也一步步走近您,所以我停不下來……我不甘心啊,倘若我是宗子梟,絕不敢褻瀆您。”
宗子珩揮開李不語的手,後退幾步,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他:“夠了。”
李不語苦笑兩聲,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胸口,他神情淒楚而絕望,朦朧淚眼,仍舊努力地想要看清宗子珩:“帝君,求您不要忘了我。若有來世,我許願與您成雙成對。”
“噗呲”一聲,匕首沒入了李不語的心臟,鮮血頓時狂湧而出。
宗子珩閉上了眼睛,心中大怮,也不知是為誰——
宗子珩將李不語妥善下葬,並再次告祭了母親,做完這一切,天早已經亮了。
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身粗布便服換上,帶上帽笠,下了山。
漳陽城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儘管隻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但百姓忙忙碌碌,各自奔波生活,這細膩又樸實的人間煙火氣,充滿了生機。
他小的時候,常常聽母親提起故鄉,但他兩次入江南,都陰差陽錯沒有來,於是惦念著有一天定要替母親回來看一看,卻沒想到命運這隻翻雲覆雨手,在奪走他的一切後,又將他摁在了冰冷孤寒的無極宮。
今日如願了,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他站在往來如織的人群中,竟覺得慌張無措,明明不會有人認得他,他卻不敢抬頭,他逃離了宗子梟,恐懼卻如影隨形。
難以想象,少年時,他的夢想竟是遊曆四方,他喜歡各地的風土人情,美酒佳肴,每到一處都興致勃勃,要買許多新鮮有趣的玩意兒帶回去給母親和弟弟。他見天下之大,也憐草木之青,每每融入這大千世界,他就能從不得誌的鬱結中暫時解脫,好男兒誌在四方,他不必將自己困於方寸宮宇。
那個時候的他,豪情壯誌,意氣風發,對未來有無限期許,可如今,隻是走過一條街,他已覺得身心俱疲,隻想尋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把自己深深地、深深地藏起來。
他站在陌生的地方,
彙於陌生的人群,不知該何去何從——
宗子珩原想在漳陽暫避風聲,再換一個更隱蔽的地方藏身。如今能猜到他在何處的,隻有許之南,儘管他對許之南已經不再信任,但他也不認為許之南會背叛他,這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
其實就算許之南不說,宗子梟早晚也會用自己的辦法找到這裡,所以他不會久留。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他自以為的逃出生天,不過區區兩日,當他感受到宗子梟鋪天蓋地的靈壓時,心中最後一簇希望的火苗,也無聲地熄滅了。
宗子梟禦劍當空,烏發與衣物獵獵狂舞,周身黑死氣繚繞,怒意與殺意絮亂交纏,沸反盈天,有吞天滅地之勢。
反觀宗子珩,釉白俊雅的臉素靜而淡然,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薄霧,再也透不出光亮。
漳陽小城,何曾見過這陣仗,地下的百姓們紛紛仰頭指天,看著一黑一白兩位仙君對峙。
“宗、子、珩!”宗子梟目眥欲裂,“你怎麼敢!”
宗子珩平靜地看著眼前人:“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隻有這一句?”
“算了,也不重要。”
“你找死。”宗子梟惡狠狠地說,“我對你還不夠寬容,還不夠好嗎,我甚至準你祭拜害死我母親的毒婦,你呢?你居然敢一聲不響的離開!”他等了幾個時辰,等到天黑,等到深夜,等著大哥回來,大哥卻沒有回來,當他終於確定那個人已迫不及待地逃離自己時,他的心像是被生生碾碎了。他一讓再讓,對母親的愧疚日夜折磨著他,因為他無能為力地愛著自己的仇人,可他得到的卻是毫不留情的背棄。一如十年前。
他算什麼?他什麼都不是,哪怕他已經擁有了世上最強悍的力量,在大哥眼裡,他仍然是十年前那個可以隨意愚弄、踐踏、丟棄的狗!
宗子珩心痛如絞,他顫抖著、緩緩說道:“宗子梟,我不會讓你得到我的金丹。”
宗子梟渾身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