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沅見顧劭承眼球都被氣充血了,吞了吞口水,他的藥是不是下猛了點?
他單純是想穩住顧劭承,不讓他衝動之下為衛秉均這種人渣付出不必要的代價,怎麼感覺顧劭承是真信了?說好的瘋起來喪失理智呢!這理解能力也忒好了吧……
男人閉了閉眼,染血的雙拳握緊又緩緩放鬆,似乎在竭力地壓抑著什麼。
半晌後他才艱難開口:“你要改嫁給誰?”聲音艱澀嘶啞,胸口起伏。
“嫁給你,”鬱沅立即將話題岔開“之前答應我的雙人婚禮還辦不辦了?”
說著伸出蔥白的手指:“我們是不是還要買一對婚戒帶啊?蜜月你有時間陪我補嗎?”
鬱沅一邊說著,一邊趁著顧劭承被他東一下西一下搞得神思恍惚時,將人往病房裡間扶。
“辦……要辦的,”顧劭承緩緩抬起有些渙散的黑眸,“我答應過沅沅的。”
鬱沅用溫熱的濕毛巾幫他擦掉手上的血汙,甜笑了下:“你沒忘就好。”
大致清|理了一番,鬱沅照顧著顧劭承將藥服下,又扶著人重新躺回病床上。
顧劭承剛沾上枕頭,又猛然坐起身,一雙黑眸重新染上濃濃怒意:“你要改嫁給誰?!”
鬱沅:“……”好家夥,怎麼還帶自動倒帶的。
既然岔開話題沒用……鬱沅在欺負小瘋子說他是幻覺,和實話實說之間橫跳了幾瞬,清了清嗓子:“我當時隨口胡說的,鄭亮天天跟著我你還不知道我身邊都有誰嗎?”
顧劭承陰沉著臉微微頷首:“有鄭亮。”
鬱沅:“……”
“怎麼可能!”鬱沅忍不住飆起小高音,“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人!鄭亮是你安排給我的保鏢啊,你要是不滿意可以撤掉,我無所謂。”
也不知道是不是犯病導致顧劭承腦回路單一,聞言他陰惻惻冷嗤一聲:“騙子,葉湫棠不是人?”
他其實還想說一下楚清昀,不過考慮兩人血緣關係很近,大氣地略過了。
鬱沅忍不住伸手將顧劭承捏成小雞嘴:“你仔細聽著,我之前那麼說就是不希望你因為衛秉均做下錯事,我,不會改嫁,你,趕緊睡覺。”
顧劭承聞言眸子轉了轉,雖然麵上看著還是有些不平,但依舊配合得被鬱沅按進了病床。
大概是此前得知顧蘭梔死訊時顧劭承極度震怒痛苦嘔出了一口血,讓身|體陷入虛弱,再加上服用的藥劑都含有一定的安定成分。
顧劭承躺下後疲倦得眯著眼,用看待出牆的紅杏預備役的眼神盯了鬱沅片刻,最終是無法抵抗鋪天蓋地的倦意緩緩閉上了雙眼。
鬱沅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還真沒被他猜錯,顧劭承就算發瘋的時候也是很在意這些亂七八糟的,感覺這點事一時半會是順不下去了。
等“改嫁”失效後再突發這樣的意外情況,他再說點什麼讓顧劭承顧不上其他呢?鬱沅搓了搓下巴,已經開始未雨綢繆起來。
半晌後他摸出手機,打開和葉湫棠的聊天框:[你過年那段時間看的叫什麼?]
葉湫棠:[蛤?我看了幾十本呢你問的哪個?]
當時葉湫棠在他旁邊看,唰唰翻書頁的速度過快引起他的好奇,才瞄過去看了兩眼,想確認是葉湫棠練就了量子速讀,還是印刷字號是老年人專用大字。
鬱沅回憶了一下:[女主說要改嫁那本,古代文,女主是皇後。]
當時掃了眼覺得路子很野,所以印象才更深刻,鬱沅想開拓一下思路,看看人家都是怎麼鬨的,他能想到轉移顧劭承注意力最離譜的說法就是改嫁了。
葉湫棠過了會兒把網頁鏈接發了過來:[是這本,不過不是女主,是小受啦,男皇後。]
鬱沅:[……?]
鬱沅點進去看了一圈目錄,笑容凝固,男皇後也就罷了,畢竟現在男男婚姻也不少,現代人往古代塞設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
[他為什麼能懷孕、流產、雙生胎???]
葉湫棠不以為意:[那有什麼啊,他是雙性,有兩套設備當然可以。]隨後又唰唰唰給鬱沅發了好幾個鏈接。
[這本是哥兒設定,眉心痣越紅生育能力越強]、[還有這本是毓靡族,特殊種族天賦男人生子]、[這本是西遊記衍生文,喝了子母河河水有的]、[這本就是都市文,身|體結構異常419就揣上了]、[還有這個是abo設定……]
葉湫棠:[綜上所述,男男生子可太正常了。]
鬱沅看葉湫棠刷屏式科普,腦袋嗡嗡的:[……好吧。]
*
顧劭承在藥物作用下,沉沉睡去。
夢裡是他不知多少次重回的家,地點依舊是顧家在F國的莊園。
這個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家,從他有記憶以來隻有很少的時間和母親相處,她總是因為病情被關在房間裡,嚴重時還會被綁在療養院接受治療。
一個春意融融的午後,保姆林姨回去取水,留男孩一個人在草坪上胡亂踢著球,運動場最外圍還站著兩個保鏢。
沒一會兒,小男孩追隨著不斷向前的皮球跑到了副樓的小後門處,隔著鐵柵欄裡麵有一片被荒廢掉的小花園,而他的求恰好卡在柵欄處。
他撿起球再一抬頭,剛好對上女人的笑臉,對方正坐在落地窗前身上穿著淡粉色的長裙,長發微卷麵上畫著淡淡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溫柔。
既不是顧劭承常見的明豔精致也不是他喜歡的蒼白脆弱,但夢中的小男孩卻對此十分熟悉,抱著欄杆興奮大聲喊著:“媽媽!媽媽!”
女人粉白的指腹貼在玻璃上,似乎想要透過冰冷的無機材料觸摸上孩子的臉。
她很想走出去抱抱他但房間被丈夫鎖上,她清楚自己隻有配合治療才能早些恢複,早些見到她的孩子。
母子倆隔窗互動了沒一會兒,小男孩就被匆匆趕來的保姆抱走了,留下女人暗自神傷地望向遙遠的天際……
顧劭承恢複了一點意識,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樣的畫麵,可不等他多想又被另一個夢境席卷。
夢中已經是幾年後,半大的男孩毫無生氣地躺在紅木地板上,像是睡著了一樣,隻不過鼻子嘴角都是漫出的血液,腦後也被摔破,溢出斑駁的血痕。
女人雙手扼住他的脖子,前一秒還在歇斯底裡地嘶吼,下一秒卻突然崩潰大哭。
像是突然清醒了般眼底流露出慌亂的情緒,淚水撲簌簌往下掉,她輕拍著兒子的臉頰:“承承……承承……”
見他始終毫無反應,便用細瘦的臂膀將兒子拖抱起來,一邊費力的向外走一邊魔魔怔怔地碎念著:“承承,我的承承,彆怕,媽媽這就找醫生,彆怕……”
可等孩子被保鏢接走,她又重新陷入瘋狂,直到再度被關進房間。
這個房間內的一切都是專門為她設計的,玻璃鏡子都是無法人為打破的高強度材料,且表麵都附著一層透明的緩衝膜,房間內的一切設施都是防自殺的。
自從十年前,她第一次割腕失敗後,她發病後就會被安置在這樣特殊的房間,哪怕是她短暫的清醒時想死也死不成。
衛秉均要儘心儘力地守著她們這對精神病母子,既能被歌功頌德感天動地,又可以在日後作為法律上的完全行為能力人幫母子管理財產。
女人頹然地站在鏡子前,絕望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然而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又會在昏厥時恢複呼吸,她嘗試過多次都沒辦法了結自己,最終再一次趴伏在地上痛苦地撕扯起自己的頭發。
她好恨自己,為什麼會喪失理智,為什麼會對她的孩子下手,為什麼識人不清被衛秉均騙取所有……
大團大團的黑發被指尖扯落,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一般,大力朝著自己的嘴巴鼻子扇去,她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至少要和孩子感受同樣的痛。
直到麵頰高腫鼻血四濺,紫紅的嘴角裂出殷紅的血肉,顧蘭梔才垂下手痛苦地閉上了眼。
顧劭承猛地睜開雙眼,額前沁滿細密的冷汗,盯著漆黑的棚頂過了好半晌,才算從夢境中完全脫離,喉間隱隱冒出一股腥甜的鐵鏽味。
他狠按著太陽穴坐起身,靜默了半晌突然冷笑出聲:“嗬……”脊背微彎,艱澀的氣音像是刮著腑臟緩緩吐出一般十分古怪。
大掌撐在病床邊的金屬圍欄上,顧劭承唇側的笑意越擴越大,笑聲也逐漸清晰:“哈……哈哈……”
真可笑啊,他竟然將這些全都忘了……他恨了那麼多年,竟然都是錯的,他的母親這樣被人踐踏折磨,他卻忘了一切甚至被衛秉均用相似的方式害死……
顧劭承的笑聲變得陰森可怖,緊攥在金屬圍欄上的大掌忍不住抖動起來,英俊的麵龐逐漸被猙獰取代……
“啪——”鬱沅拍開牆上的燈,揉著眼睛看向坐在病床上大笑不止的男人,軟乎乎抱怨道:“顧劭承,你笑太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