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巔巔主首徒叛入魔道之事, 很快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無論人間和半月島上,皆議論紛紛, 人心慌慌。
楚修雲之前在半月島上的評價自不用說, 居高位, 待人溫和, 無論怎樣看其都是人中龍鳳, 雖說有謠言說其師弟封逸飛更受巔主器重, 但儘管如此,無論修為樣貌, 楚修雲都遙遙領先同輩之人, 不少修煉弟子都將之視為楷模, 那些流言蜚語也隻不過為他形象更添一分與世無爭的大度罷了。
叛變的消息一傳出來,無論上到高層, 下至雜役弟子, 都是一片嘩然。
半月島, 半月巔,臨雲閣中。
氣氛靜謐, 極為壓抑。
封逸飛跪在地上, 看著那高位之上的人,口中依舊執著道:“師傅, 我從小和師兄一同長大, 他從未踏出過半月島上半步, 怎麼可能會和那些魔道之人有勾結!”
在台上坐著的人, 一身玄衣清風道骨,麵色沉重:“逸飛,這無關你事,你先退下吧。”
“師傅!”封逸飛還欲多言。
而簡弘卻不似以往對他縱容,麵露厲色:“退下!”
封逸飛咬了咬唇,終究還是沒再反抗,起身作禮退了出去。
待他走後,一白須道人撫著自己的胡子,麵上有些擔憂:“逸飛如此心軟,之後可不行啊。”
“他從小就仰賴楚修雲,遭逢如此變故,不肯相信倒也是人之常情。”另一鴉色長袍之人道。
說話這二人,正是半月巔餘下的兩位長老,大長老冠天盛,二長老喬瓊英。
晨荀抬眼看了他們一眼:“現如今問題主要不是這些,是對楚修雲的處置,在眾目睽睽之下那楚修雲跟著魔道之人離開,九爪一族和天醫穀素來與我們交好倒還好說,但那些彆門小派目睹這一場景皆言說巔上養出了一個叛徒,如若再不嚴懲,之後是非可不好說...巔主接下來可有何安排?”
簡弘目色沉沉,“原本我想之前對他過於嚴厲,叫他同師兄弟前往人間曆練,卻未想到一念之錯,竟然是放虎歸山。”
“巔主,楚修雲此事...”喬瓊英皺眉:“他身負鬼脈,我怎從未聽過,您為何要隱瞞於我和天盛二人?”
“二位長老有所不知。”
簡弘沉聲道:“當時我遇到修雲時,他不過是一牙牙學語的小童,年紀尚小,靈脈不明,我將他從地獄之沃帶回來之後,也並不清楚他竟是鬼脈。”
說著,他聲音微頓:“後來他漸漸長大,我發覺他靈脈有異後的確動過殺了他以絕後患的念頭,但卻發現其並不像那典籍之上所載是殘暴嗜血之性,便動了惻隱之心。”
“書上所載,鬼脈之徒從小便殘暴嗜血,且伴生吞噬黑炎,他從未有過異樣嗎?”冠天盛問道。
簡弘未言,晨荀便接話道:“這也是我沒有阻止巔主的原因,那楚修雲之前看似是性情溫吞,且從未暴露過有任何嗜血、殘忍的跡象,那原本從他出身就應該出現的黑炎也遲遲不曾現出...”
“他的鬼脈在被壓製。”簡弘道。
在座之人皆是一愣,喬瓊英忍不住問道:“這是何意?”
簡弘眉頭緊皺,言語之中仿若有些猶豫和不確定:“我之前曾為他檢查,那身體之中隱約有一股正氣在抑製這鬼脈的成長,可那股正氣飄忽不定,極為難尋,我隻能隱隱約約察覺到似乎有它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也不可斷言。”
“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
晨荀聽他們之話,摸著那兩綹胡須道:“這件事倘若被外人得知,必會有居心叵測之徒以包藏禍心為由挑撥仙門關係。”
簡弘看向晨荀,晨荀知他心有不忍,但還是勸道:“巔主,此事千萬不可猶豫不決啊。”
在他目光的嚴色下,簡弘終還是在巔門名譽和愧心之中選擇了前者,唇動了動,開口道:“二位長老,我半月巔為仙門之首,絕不可背負如此罵名,千萬謹記不要將此事傳出去。”
冠天盛和喬瓊英立馬正色,朝向他鞠首:
“巔主放心。”
“我巔門上下榮辱與共,巔主不必憂心此事。”
晨荀斟酌提議:“既然事已至此,便向外道楚修雲是偽裝騙我巔門信任罷,為給仙門一交代,還望巔主即刻下通緝令,捉拿叛徒楚修雲...生死不論。”
簡弘沉默良久,道:“可。”
簡弘話落,三人立馬令旨。
冠天盛和喬瓊英明白事情始末之後便退了下去。
晨荀待他們走後,手驀地砸向了一旁的桌椅,胸中猶還有些未化的結鬱:“一個黃毛小兒,竟在我之手叫他逃了出去!”
簡弘道:“晨老不必內疚,那魔道本就早有預謀,並非是你之過。”
晨荀心情猶還不平,而抬頭見到簡弘一副憂慮的模樣,皺眉:“巔主,你心裡可還有什麼顧忌?”
“此番之事,疑點重重。”
簡弘起身走了下來,眉頭緊鎖:“我從未見過修雲黑炎覺醒,而他在半月島時,紅蓮和古岑二人時刻在他身旁,且每月都會入淨水滅暴欲,若有任何異動,我絕不可能沒有察覺。”
“事已至此,糾結那些沒什麼用,就算他真是被冤枉的,最終選擇了跟那些魔道之人離開,就已經和我等背道而行。況巔主身居高位,有些事情看得並不清楚,此次去人間,我那徒兒卻幾次三番發覺了楚修雲的古怪之處。”晨荀道。
“可逸飛卻不曾發覺。”
“親近之人才會被蒙蔽!”
晨荀聲音沉了幾分:“巔主,你既是我半月巔的領袖,做事優柔寡斷本就是大忌,就算你現在心猶不忍,可通緝令已下,楚修雲見之以後,難道不會生出憎意?難道你要為了一己之私,將半月巔推在風尖浪口嗎?”
簡弘的麵上霎時一變。
見他臉色有些動容,晨荀繼續勸道:“巔主,經過那魔種之亂,半月門本就元氣大傷,輝煌不在,就算現在依舊是仙門之首,但威嚴、勢力還是大不如之前,可禁不起再多的折騰了。”
簡弘往前踏了幾步,手中一握,便出現了一隻青碧命牌,在那之上,正刻著修雲二字。
他久久看著,目似憐憫、不忍,最終長歎了一口氣。
一道劃痕突然從命牌之上出現,轉眼之間自上而下裂成了兩半,其中一顆圓潤的血珠徐徐而生,簡弘道:“這是他的命牌精血,追魂之術用精血尋的距離更長,也更為精準,無視結界。”
晨荀見之,眼中頓時大喜:“那有此物,便可找到那叛徒現在的位置,更甚者甚至能直搗黃龍,將那些魔道勢力一鍋端了!”
聽言叛徒二字,簡弘啟唇,但終究還是沒再說什麼。
“之前將他留下半月巔撫養成人已是仁義至儘,巔主,莫要再糾結於此了。”晨荀收下血珠,出聲道。
簡弘點頭,“這件事,不要讓逸飛知道...”
而還要再說什麼,卻突然有弟子匆匆趕來,急道:“巔主大人,地獄之沃有來使求見!”
簡弘話語一頓,立馬向外看去。
一陣鈴聲搖曳,隻見一黑衣少女踱步而來。
她麵帶著一隻漆色青麵獠牙的麵具,腳上係著一隻紅繩,而那紅繩之上,正懸著一銀一金兩隻鈴鐺,隨著她的走動陣陣作響。
那雙麵具之下是一雙翦水秋瞳,見到簡弘之後,黑衣少女揚起了個笑臉,聲音清脆欲滴,巧笑道:“地獄使夏晏,見過巔主大人了。”
簡弘看到她後,一種莫名熟悉之感便湧了上來。
他怔了半晌,道:“小姑娘,你可是...”
夏晏一愣,有些驚訝,隨之又有些苦惱:“竟這麼容易就被認出來了麼?”
話罷後,她便也不遮掩了,取下麵具,露出一張極美的臉蛋,笑意盈盈道:“巔主,我母親大人道,地獄之沃一直安穩,從未出現過有邪魔逃逸之事,您之前反應的事,似乎是之前魔種之亂的殘餘在作祟,特意囑我前來將之捉回沃中。”
見簡弘有些不可置信,晨荀有些奇怪,問道:“巔主,你見過這地獄之沃來的小姑娘?”
簡弘反應過來,感歎道:“太像了,這走過來的樣子,和她母親一模一樣,歲不饒人啊,沒想到她也有了這麼大的女兒。”
“她的母親,是何許人也?”
夏晏嗤笑了一聲,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這個大叔,我的母親在人間中,曾有一個名字,叫做桑淖。”
桑淖。
一聽這個名字,晨荀頓時神色變了一下,連忙作輯:“原來是來使是地獄之沃的小殿下,恕在下失禮失敬。”
夏晏卻是不在意,抿嘴偷笑:“當年我的母親喜歡封修大人,巔主喜歡程家那個以菱大小姐,兩個人卻到最後都沒有得逞,反倒是讓封修大人和以菱大小姐結成了夫婦。母親常道,緣分之事不可強求,她與巔主大人,也是同病相憐,彆有緣分的人了。”
封修和以菱,便是封逸飛的父母。
被提起陳年舊事,簡弘頗有些尷尬,但對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又無法說什麼,隻能無奈的笑了笑。
夏晏眨了眨眼,又好奇道:“聽言說巔主當年救下了封修大人之子收作了徒弟,可是真的?”
他救下逸飛之後地獄之沃便大成,桑淖駐守沃中便再未從中出來過,這夏晏若好奇倒也可以解釋,不過她如此關注他事,不務正業,且這年紀也不過十**歲...
簡弘有些猶豫。
似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懷疑,夏晏眸中劃過一絲狡黠,抬聲道:“巔主莫不是覺得小晏無用?”
“那麼你看看,這是什麼?”說著,她從身後取出來一通體漆色散發著幽光的錐狀物。
晨荀一看,臉上瞬變,幾欲失聲:“這是…”
...
絕處昆侖。
昆侖之處,位於半月島之北,有隱世之族青姓在此坐守。青姓一族,聽言是有上古神鳥青鳥的血脈,極有靈性,天賦高者會有返祖之象,他們不喜鬥爭,因而極為避世,族落較小,所以也很是神秘。
絕處昆侖不似其他山脈,極高,也極冷,環境並不似其他地方那般優渥,所以來者也很少,門外也無禁製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