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陳景書確實把東西送給黛玉了。

嗯, 至少一直以來陳景書自覺送的都是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但若論起來, 難免擔上世俗二字, 算不得雅妙, 雖說黛玉一直都表現的很喜歡, 但陳景書還是想送她些不一樣的。

可要說書法字畫, 寫字嘛, 陳景書自個兒就寫的挺好, 但他平日裡也沒少給黛玉書信, 何況他的字跡若是叫黛玉收藏, 或是日常賞玩, 先不說陳景書的水平是不是足夠, 就說這事本身就不太合適。

論起其他人來,當今大約也就是陳孝祖的最好。

外人對陳孝祖的真跡說得上一字難求,可對於陳家自己來說, 這東西向來是不缺的,可陳景書覺得,送陳孝祖的好像也怪怪的。

這回倒好, 陳孝祖分了他不少茶葉和水, 這倒是剛好了。

陳景書雖然品茶論不出個道理來, 但他從小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這茶若選十樣好的放在他麵前, 他或許分辨不出有什麼差彆, 哪個又好在哪裡, 但隻要摻進去一個壞的,他必定能喝出來。

大概也就是那種‘我也不知道哪裡不好,反正跟我平時喝的不一樣’的感覺。

這回陳孝祖給他的青峰凝春也是名茶,和其他名茶不同的是,青峰凝春產量稀少,每年產量在八斤到十斤左右,全部進貢給皇家,陳孝祖的茶便是皇帝分給他的。

嗯,今年年景不錯,一共得了十斤,陳孝祖不知怎麼做到的,從皇帝手裡硬生生摳出一斤半來,回來就分了半斤給陳景書。

而那老羊山的瑞泉水與青峰凝春最配,陳孝祖自然是一定要用瑞泉水的,選京城的水,他倒是覺得白糟蹋了好茶,這水倒是陳家自家的,不過從千裡之外的蘇州送來,也十分珍貴了,陳孝祖分了陳景書兩壇,最後被陳景書並著青峰凝春一起給黛玉送去了。

黛玉收到茶與水自然十分驚喜,因這些東西都是光明正大的在每月黛玉京中鋪子給她送日常花用的東西的時候一並送上的,因此黛玉也不遮掩,想起大觀園裡櫳翠庵的妙玉也是個精通茶藝的人,便叫紫鵑收拾了東西,自去找妙玉品茶。

黛玉本身並不擅長茶道,妙玉卻十分精通,黛玉想著,有妙玉在,總不會辜負了這好茶好水。

黛玉到櫳翠庵時,見惜春也在,不由笑道:“這可巧了,四妹妹莫不是知道我今日有好東西,所以特意在這裡等著?”

惜春問道:“你又有什麼好東西了?我瞧著,再好也比不過那日的碧園好。”

黛玉道:“我已經同老太太說過,等天氣再熱些,城中住著必定不舒服,就許我去碧園避暑,你若喜歡,那會兒和我一起去就是了。”

這話讓惜春高興起來:“這可好了,我還想再看看碧園的大水法呢。”

黛玉抿唇一笑。

其實比起大水法,她更愛意雪齋的清雅,何況那裡也是陳景書的一片心意,但此時並不多說。

妙玉則問:“我雖無緣見碧園如何,但你今兒帶了什麼好東西來,我可得問問。”

黛玉笑著叫紫鵑:“把東西拿給她看看。”

紫鵑答應一聲,很快拿來一盒茶葉,才剛打開盒子,便有清香撲鼻。

妙玉忍不住咦了一聲,又嗅了嗅這香味,忽而一臉驚喜道:“這莫不是青峰凝春?”

說著,走到紫鵑身邊接過盒子,仔細看了看,果然是青峰凝春,不由驚道:“你如何弄來這茶?”

黛玉雖知這是陳景書送她的好茶,卻不明緣故,這會兒見向來清冷從容的妙玉如此反應,不由問道:“彆人送我的,這是什麼?”

妙玉道:“青峰凝春是蘇州特產的一種茶,但茶樹隻在老羊山的東峰上生長,其他地方都是長不好的,縱使是種了,產出茶葉的味道也全然不同,因隻有那一小塊地方產出,又隻有新春的頭一茬能用,後麵的就都不如這個好了,每年的產量算起來還不到十斤,因此十分珍貴,每回茶葉剛剛製好就要快馬加鞭的送到皇宮裡去的,外頭再見不到一點,你如何就能弄到這些?”

黛玉道:“我竟不知這個,不過,你且先不要問我這茶葉是哪裡來的,我隻問你,今日請你妙手烹茶,你願不願意?”

妙玉看著手中的青峰凝春道:“這樣的機會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有一回,你可真是叫我想拒絕都不忍心呢,隻是我這裡雖有好水,卻都與青峰凝春不大相配,與青峰凝春最相配的是老羊山北峰上瑞泉的水,隻是這裡距離蘇州千裡之遙,哪裡有這水,罷了,我這裡還有前些年收的梅花上的雪水,也能用,隻是比起瑞泉水來,要失了幾分意思,可惜了這茶。”

黛玉笑道:“難得難得,你這裡竟也有配不上的茶和水了。”

妙玉烹茶十分講究,從茶葉到烹茶的水,再到杯子器具,每一樣都不相同,需選最合適的來用,這回卻難得聽到她說自己這裡的東西配不上了。

妙玉道:“我為這茶可惜,你竟還笑,若不為你今日帶著茶來,這般的俗人,我就該請你出去了。”

黛玉聽了這話直笑,問道:“我若是有好水,你又該怎麼謝我?”

妙玉道:“你有好水,我自然也有謝你的,隻是我方才也說,與青峰凝春最配的莫過於瑞泉水,瑞泉距離這裡千裡之遙,就算你叫人打了瑞泉水,裝在壇子裡送來,一路到了京城,這水的性子和味道也都全然變了,再不能用。”

黛玉奇道:“如此,那宮中都用什麼水配這茶呢?”

妙玉道:“宮中用什麼我哪裡知道,隻是聽人說京中外山上有一處泉眼,泉水不下於瑞泉,好似是用那裡的,隻是我未去過,也沒有嘗過那水的味道,並不敢確定。”

黛玉想著陳景書送她的兩壇水好像就是瑞泉水,又聽妙玉所說,心想,是啊,水盛在壇子裡再如何用心,時候長了味道都會變,莫說什麼瑞泉水,就是普通的井水也是這樣的。

可心底對陳景書的信任又讓她覺得,陳景書既然送來了,必定是有道理的。

他絕不會騙我!

黛玉一直相信這一點,因此想了想道:“紫鵑,我讓你帶來的那一壇水呢?”

紫鵑道:“我叫小丫頭們拿著在外頭呢,這就給姑娘拿進來。”

不多時,紫鵑並兩個三等的粗使丫鬟抬著一個壇子進來,妙玉指揮他們把壇子在一邊放下。

黛玉道:“你嘗嘗這個水的味道是不是能配。”

妙玉打開壇子,忽而聞到一種泉水特有的清冽水汽的香味,不由咦了一聲,連忙從壇子中取了一杯水,嘗了一口就變了臉色,猛地看向黛玉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黛玉疑惑:“什麼?”

妙玉道:“這水的味道與我在蘇州時嘗過的竟然分毫不差,簡直像是剛從瑞泉裡取來的一樣,可這裡距離蘇州何等遙遠,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黛玉搖頭道:“我也不知,隻是人家送我的,想到你精擅茶藝,因此才想請你施展妙手,這才不辜負了好茶好水,隻是這水究竟是怎麼曆經千裡之遙而味道不變的,我也不知了。”

妙玉歎了口氣:“既如此,你且等等,我去準備些東西。”

既有好茶,妙玉自然也願意動手。

隻是黛玉心裡也存著疑惑,這水……陳景書究竟是怎麼送來的呢?

按照妙玉所說,這水竟像是新取的一般,可蘇州距離這裡路途遙遠,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要近月,再怎麼快馬加鞭也不可能做到真的新取了水就立刻送到吧。

這等奇事黛玉想著一定要找陳景書問個究竟。

這般想著,竟連心思都不在這裡了,直到妙玉那裡傳來一陣清冽茶香,黛玉這才回過神來。

櫳翠庵品茶之後,黛玉回去便給陳景書寫信詢問瑞泉水的事情。

每月她和陳景書之間都會有通信,這一點在賈母那裡幾乎是半公開的。

至少在陳景書看來,他和黛玉的事情瞞著誰都不應該瞞著賈母,至少萬一有個什麼,既有老太太一直心知肚明,旁人也就什麼話都不能說了,就好像他當年避著誰都不避著林如海一般。

何況賈母雖然心裡對陳景書有些彆扭,可到底陳家的勢力明擺著呢,這麼一個能夠拉上關係的機會,賈母是不願意放過的。

黛玉雖是姓林,但從小在她身邊養著,又與姐妹們伴在一處長大,她嫁出去,其實與賈家的女孩子也並無太大分彆的,既然如此,陳景書那裡對她表現也恭謹,賈母知道陳景書與黛玉私下裡的事情之後果然是睜隻眼閉隻眼。

其實不這樣又能怎樣呢。

由此陳景書倒是悟出了一個道理,權勢真是個好東西呀!

在黛玉的回信送來之前,陳景書剛巧就和陳孝祖談起了這事。

陳景書問的很清楚,做臣子的當有分寸,太過張揚難免為皇帝所顧忌,但一個人既然要做事,又不想把事情辦壞,甚至要辦的很好,這麼一來,不就與低調藏拙相衝突了嗎?

這也是陳景書一直以來想不出答案的事情。

他如今雖未入官場,但看的已經足夠多,自己又想著以後必定要大展拳腳做出一番事業來,可這難免要造皇帝的忌諱,這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陳景書想了很多年,最後發現也許隻有陳孝祖能夠為他解答。

結果陳孝祖才一聽他的話就笑出來了,且是不可抑製的大笑,好似聽到了什麼天下第一的傻話似的。

陳景書麵上微紅,有些尷尬的問道:“大伯笑什麼?”

陳孝祖笑道:“我且問你,這話是你父親對你說的,還是你母親對你說的?”

陳景書搖頭:“父親和母親都未說過。”

陳孝祖又問:“既然他們都沒說,那你又是從何處聽來這話?”

……我前世上看了一堆啊。

這麼想著,陳景書道:“就隻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罷了,因沒有答案,所以一直在心中念著,今日就想問問大伯,這分寸該如何把握呢?”

陳孝祖抬抬手,示意陳景書在他麵前坐下,自己卻向後靠了過去,整個人十分放鬆的樣子:“分寸?沒有分寸,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啊?”陳景書不由傻眼:“這……如何就說不存在了呢?”

他覺得這話是很有道理的呀,一個人若是得了權勢,難免會被皇帝忌憚吧?進而就是打壓,若是打壓不住,那就隻有想辦法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