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陳孝宗上京還讓他們在意了一下,然後發現陳孝宗的手段完全不複在揚州時的狠辣,便覺得任他是強龍到了京城也不是他的地方了。
甚至賈璉還對王熙鳳言道:“等把東西拿回來了,咱們也好攢些銀子,到時候也多給林妹妹添些嫁妝,叫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王熙鳳道:“我隻是煩惱老太太那裡該怎麼說。”
王熙鳳倒不覺得這錢不能拿,左右該給黛玉花用的她到時候必定也不少給,隻是有多的,更方便賈家周轉一下罷了。
再說了,他們家經營的必定比陳家好。
陳家每年管著黛玉的那些田產鋪子,不也一樣要從中抽幾分利?
比起便宜的旁人,倒不如自家親戚好,黛玉無父無母,日後若有委屈,還不是得賈家給她撐腰麼?
賈璉自然也是這個意思。
都說王熙鳳厲害,但他從來是不怕王熙鳳的,真要說有什麼,也是看著王熙鳳身後王家的臉麵,如此王熙鳳自然與一般女人不同了。
黛玉日後難道不是這樣?
她無父無母,雖有個林姑姑,這親戚關係遠且不說,林姑姑也不是什麼有權有勢的,真要論起來,還得是賈家呢。
如今勢頭好,賈璉也不想那麼多,隻是道:“老太太那裡你隻管把道理說清楚了,咱們這樣做既是咱家的好處也是林妹妹的好處,還有什麼不行的?何況老太太那裡也不常管這些事,你暫且不提,等辦好了再說。”
王熙鳳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便也應下。
眼看著到年底,王夫人那裡又催著要她準備給宮裡的銀子,元春封了貴妃,在宮中要使銀子的地方多著呢,可不是靠著貴妃的份例就夠的,上下打點人情往來哪個都不能差了,也就隻能靠外頭家裡人送了。
可王熙鳳又哪裡又銀子?
新年將至,花錢的地方可多著呢,如今她還得東挖西補的,王夫人開口就是兩千兩,又哪裡能有?最後雖說隻要一千兩,可就算這一千兩,王熙鳳也拿不出。
賬麵上的周轉倒也罷了,真拿一千兩的現銀子來,可不是那麼輕鬆的事情。
這會兒想著若是能從黛玉那裡周轉一下,也是好的。
可賈家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們看來的節節勝利,實際上也是節節禍事。
就在皇帝打算新年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的前一天,禦史們的折子送到了皇帝的桌子上,上麵說的卻是賈家企圖侵吞孤女遺產的事情。
林如海死時將林家三百多萬兩的家產中分了接近三分之一上繳國庫,這對皇帝來說可是天上掉銀子的大好事,何況這掉的還不是個小數目,再加上林如海本身在皇帝麵前也是留了名字的,正想著要重用他,哪知他又去了,臨死之前還給皇帝送了厚禮,這樣的臣子哪個皇帝不喜歡呢?
因此看到說是侵吞林如海之女的產業,皇帝當然是要看看的,若是能顯示一下他的英明神武,不忘舊臣就更好了。
因此便拿起奏折細看,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林家姑娘好似是和陳卿的侄子定了親事的?”
他身邊的大太監應道:“正是,前兩年陳家還正式下了聘禮,那也是京城的一件大事呢,據說那聘禮一個院子都不夠擺呢。”
皇帝嗯了一聲,心中卻有了計較。
人都說人走茶涼,可陳孝祖這才走了多久啊,就有人以為這杯茶涼了?
皇帝不由冷笑。
正巧年前把這事給辦了,免得明年還得為這事糟心!
隻是他剛要下旨,忽然又想起來好像宮中賢德妃便是賈家的姑娘。
嗯,雖然賈家沒出什麼能夠為國效力的人,但有個賢德妃到底也算做貢獻了,他就算不給賈家麵子,至少賢德妃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一個貴妃的家人,總不能隨便斥責了,想了想便道:“今日去貴妃那裡吧。”
若是賈妃能約束自己的家人,皇帝自然不會再說什麼,說不定還要為她的賢惠賞賜一番,若是不能……嗯,那也隻好皇帝自己警告賈家了。
至少對於皇帝來說,陳孝祖走了,但陳孝祖從他十幾歲起就一直陪伴他的情分可沒淡了。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對一切懵懂好奇,卻又有了初步認知的時候,可惜他父皇雖不算是個昏君,但卻絕不是個慈愛的好父親,他初封太子多少明槍暗箭,又承受了多少壓力?
那會兒他的老師,除了那幾個一臉乾橘子皮似的老古板們,就隻有一個陳孝祖,年輕,俊秀,才高,與他能說能笑能玩,又比他大幾歲,正好能解答他的迷茫和困擾。
如今君臣幾十載,總沒有陳孝祖才剛辭了官幾個月,他就任由彆人欺負陳家人的道理。
……那不是顯得他這個皇帝也很沒用嘛。
於是在陳景書的驚訝之中,賈家的事情以一種他完全沒有想到的速度解決了,而且是賈家主動退讓,不僅把之前吃下去的全部吐出來,甚至還得陪著笑臉說好話,賈璉甚至親自帶著禮物上門來拜見陳孝宗。
不過比起賈家,年後的頭一件大事是黛玉的生日。
以往的生日到了罷了,這回卻是黛玉整整十五歲的生日,莫說是陳家,賈家也是很重視的。
賈母叫了王熙鳳過去道:“這回玉兒的生日可得好好辦,馬虎不得,銀子也不要你們的,儘管從我這裡出,隻一條,你可不許虧待了你妹妹。”
王熙鳳笑道:“哪兒能呀,老祖宗疼妹妹,難道我就不疼的,老祖宗儘管放心,這回啊,我定給妹妹辦的風風光光,妥妥當當,熱熱鬨鬨,隻是老祖宗可彆心疼銀子。”
賈母笑道:“這個鳳丫頭,給她個梯子,便惦記上我的銀子了!”
黛玉及笄,除了賈家給她辦生日,林姑姑那裡自然也送了東西來。
比起賈家各人又是辦酒席又是請戲班,又送各式花樣的禮物,林姑姑那裡便隻是一套春衫衣裙罷了,黛玉收到的時候卻比收到什麼金的銀的都高興。
“自母親去了,再沒有家人長輩給我做過衣裳,固然我是不缺衣裳穿的,但外頭做的意思又哪裡一樣呢。”
因此這套衣服竟是舍不得穿的。
當然,除了這些,要說黛玉最期盼誰的禮物,那一定就是陳景書了。
隻是一邊期盼又一邊覺得,三月就是會試,他此時專心讀書最好,哪裡能叫他再為我費心呢?不過一個生日罷了,往年也沒有忘了我的。
可哪怕這樣想,又怎麼是真的不想陳景書心裡念著她呢。
好在這樣的大事陳景書怎麼也不能忘的,黛玉收到了一張琴,乃是陳景書從陳孝祖的收藏裡找出來的。
陳孝祖收藏了不少名琴,他也不算很小氣的人,陳景書想要,他初還有些不願意,待聽說不是陳景書自個兒用而是送黛玉之後,立馬痛快的答應了,這讓陳景書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得罪了自家大伯。
黛玉原隻為收到琴高興,卻見陳景書除了琴,竟還有一幅畫送上。
畫的依舊是他院中的臘梅,隻是這回那青石上的人不再是黛玉,也不是陳景書自己,而是兩張琴,其中一張便是送給黛玉的這個,另外一張黛玉並不認識,但想也知道必定是陳景書的。
畫上沒有人,可黛玉卻想起那晚與陳景書一起彈琴的事情,如今琴放在了一處,人卻不在,人去了哪裡呢?
自然也是……
“他年紀越大越不正經了!”
正在幫黛玉把琴擺好的雪雁聞言好奇的問道:“姑娘,什麼不正經呀?琴嗎?”
黛玉紅著臉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紫鵑笑道:“我也不知不過是畫兩張琴,怎麼就不正經了。”
黛玉羞惱的要打她:“你們也幫著他欺負我!”
紫鵑大笑,隻有雪雁是真的不明就裡。
三月,會試。
會試與彆的不同的是,如童試鄉試,都是從一開始就有大概的錄取人數的,但會試卻是在統計了當年參加考試的人數之後,經過計算,並且考慮實際情況,定下會試錄取的人數,然後上報皇帝,經由皇帝批準,這個數字才算真正的定下來。
如果說童試可以說錄取一百人,實際最後錄取了一百一十人的話,會試說錄取一百個,那就一定是一百個,寧可少幾個也絕不會多出一個。
當然,想少也得是幾位主考官經過討論研究後一致同意才行。
今年最後定下的人數是三百二十二人,陳景書不知道具體參加的人數有多少,但隻看最近京城裡莫說客棧,就連民居都緊俏起來,就可以知道人數絕不會少。
如果說之前參加童試陳景書還能遇上些二十歲以下的少年人,到了鄉試的時候,如吳玉棠那般的年紀都算年輕有為起來。
而到了會試嘛……
陳景書提著籃子在外頭排隊的時候四處張望了一下這人山人海的盛況,然後小聲對吳玉棠道:“如今你這般年紀,在這裡也隻能算是小朋友啦。”
吳玉棠一時忍不住笑了出來:“那你又算什麼?”
陳景書道:“我大概算個景致。”
說著示意了一下周圍,吳玉棠果然看見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們這裡。
如果說吳玉棠隻能叫人感慨年輕有為的話,陳景書便是讓人覺得驚世駭俗了。
何況陳景書一路奪魁,他今年要參加會試,名聲也不小,自然有認出他的,這會兒便小聲議論起來。
吳玉棠點點頭:“你確實算個奇景。”
好在沒有耽誤很久,大家開始排隊進考場了。
陳景書深吸一口氣,心道,苦學這麼多年,精心準備這麼久,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能不能早日娶媳婦也在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