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 / 2)

比起裕王操心著陳景書是不是又閒的蛋疼要寫書, 陳景書則聽說了另一個消息。

王子騰要回來了。

王子騰這回要回來與上一回可不一樣。

上回不過是回來做個階段性報告, 完事還得繼續回去, 這一回的消息說的是王子騰恐怕打算長留京城了。

這消息自然也是黛玉說的。

黛玉平日裡不關心這些,但她時常去陳珞那裡走動,陳珞嫁的是武靖侯府, 對軍中事務消息比尋常人靈通的多。

對於陳珞來說, 陳家這一代隻陳景書一個男孩兒, 她父親又早早辭官去了, 雖然說不上責怪父親,但陳珞明白, 陳家日後如何,都隻看陳景書如何, 因此對陳景書的事情她從來都是格外上心的, 才剛得了消息, 便邀請黛玉去喝茶賞花, 順帶著就把事情說了。

因此黛玉對陳景書說起這事的時候,關於王子騰的事情京中尚且還未有消息呢。

陳景書則有些琢磨不透:“王子騰這時候回來?”

上次王子騰回來是為了賈家和薛家的事情, 而近日朝中並無大事發生,王子騰這會兒想回來是要做什麼?

黛玉道:“隻是聽大姐姐說,王子騰似乎是以年紀大了身體不濟為由,想要回來。”

這倒也說得通。

王子騰如今的年紀,再叫他在邊境鎮守巡檢似乎確實有點不體諒。

陳景書想了想道:“這事且先不管。”

說起來他和王子騰沒什麼大仇怨, 倒不擔心什麼, 隻是王子騰回來, 王家那裡恐怕要有變動了。

不過這是王家自己的事情。

陳景書將這消息略等了兩天才與趙載桓說,趙載桓果然也不甚在意:“這事得父皇做主,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隻是王子騰這次回來又不知要為何職務了。

他原就已經是從一品的官職,如今回來,按照慣例,若無大過都是要升遷的,可正一品的官職一共就隻有那麼幾個。

陳景書嘖了一聲,隻看這回王子騰回來做什麼吧。

至少從目前來看,陳景書不覺得王子騰打算回來搞事。

但讓陳景書沒想到的是,幾乎就在王子騰回來的當天,就有一封急報送到了皇帝的桌子上。

南方沿海大亂!

陳景書本是個教導太子的文臣,彆說南方沿海沒有大亂的時候他不必操心,就算真的亂了,那也不是他的事兒。

可偏這事說與陳景書無關,卻與趙載桓有關,而在這種大事上,趙載桓是一定要聽一聽陳景書的想法的。

於是大半夜裡,郭思緊急出宮,到了陳府便砸門,陳景書迷迷糊糊之中跟著小車入宮去了。

直到進了宮門,用黛玉緊急準備的一盆涼水洗了三遍臉的陳景書才覺得自己清醒了一點。

這才對郭思問道:“殿下那裡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郭思道:“倒不是殿下,具體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隻聽說好像是南海那邊亂了,聖上正招人議事呢。”

南海?

陳景書立刻開始回憶近期聽到的有關南海的事情。

還沒等他理出頭緒來,郭思又叫他下車:“前頭不能坐車走了,陳大人快去吧,殿下說不必去東宮,隻往聖上那裡去就好,他在路上等著陳大人。”

陳景書點點頭,郭思又叫了幾個小太監打燈籠帶路,自己又匆匆忙忙的走了,想必是還有其他要忙的。

不過很快,陳景書雖沒有頭緒,卻也知道事情必定嚴重了。

他才走了沒多遠就遇上了王子騰,王子騰這會兒看起來精神不大好,十分疲憊的樣子。

也是,他本就上了年紀,千裡迢迢的回到京城,上午剛進京,都還沒能好好休息,這大半夜的又被叫起來看。

王子騰大約是真的很勞累,這會兒隻對陳景書略略點頭:“陳大人,一起走吧。”

陳景書問道:“王大人知道這是出什麼事兒了麼?我隻聽說是南海那邊的事情,卻也毫無頭緒呢。”

說著把一個小小的扁圓瓷瓶遞給王子騰:“提神用。”

王子騰也不推辭,順手接過。

瓷瓶裡頭是一些白色半透明的膏狀東西,聞著一股薄荷的味道,王子騰沾了點給自己抹上,果然覺得精神一振,道了一句多謝才回答道:“老夫也是剛剛回京,對此知道並不多,但若說是南海出亂子,恐怕不大好啊。”

陳景書問道:“前些日子南方沿海幾省剛遭了天災,難道是災民□□?”

王子騰搖搖頭:“若是幾個災民,倒不必鬨得如此大,明日早朝再說又有何妨?依老夫猜測,恐怕是有大禍了。”

陳景書點點頭,也不說話了。

走了一段,果然看見趙載桓在,身邊幾個宮人打著燈籠,王子騰一見就知道這必定是等著陳景書的,他自然不久留,與趙載桓行過禮,就先走了。

趙載桓問道:“你與王子騰一起來的?”

陳景書道:“不過是路上恰好遇到了,殿下也快走吧,不要叫聖上久等。”

趙載桓點點頭,當先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把自己目前了解到的事情給陳景書說了。

這事還是得從前些日子南方沿海諸省遭了天災開始說,因那裡每年大大小小都要遭幾次災,多數是海上來的,因此這事最開始報上來的時候,朝廷並沒有特彆重視,皇帝也隻是按照慣例發了賑災錢糧,並下旨地方官員救災。

這事每年都是這麼辦的,今年也沒什麼不同。

隻是後來說今天的天災格外嚴重,因此要的賑災錢糧又多了不少,皇帝也擔心災後出什麼大亂子,又額外派了南安郡王前去督查辦理。

聽起來這事差不多也就解決了。

目前大晉國內多數比較安穩,百姓的日子過的說不上特彆好,但也不差,國庫裡一時半會兒也不缺太多銀子,賑災的錢糧發放也充足,又特特派了個王爺去鎮場子,這事再沒有不能解決的道理。

可誰知道,就這個看著不會出問題的情況,偏偏又出問題了。

先是查出賑災錢糧出了問題,中間層層盤剝,最後用在災民身上的,還不到實際發放的一半,又說因天災,海防空虛,沿海倭患複起,再後來又因為爆發疫病,災民人心惶惶,終於成變,南安郡王好好的賑災變成了平亂。

這還不算大事。

至少不算緊要到需要皇帝和太子一起大半夜從被窩裡爬出來的大事。

畢竟王子騰說的沒錯,民變雖然眼中,但大晉不缺兵力,這並不能動搖國本,雖然緊急,但明日早朝再說也可以。

真正把這事又推向一個高潮的,是與大晉相鄰的南越國又橫插一手,不僅趁機強占國土,甚至從最開始的遮遮掩掩,到後來光明正大的挑起動亂,最後一點民變,竟變成了各處災民頭目糾集人手,占山為王,想要割據一方的場麵,短短一個月內,各種名號的大王就出了七八個,又有南越與倭寇參與其中,如今的局麵可以說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南安郡王才乾平平,這會兒也隻是儘人事聽天命,順帶著用最快的速度上報皇帝此事,等著京城派救兵來了。

陳景書皺著眉頭:“這麼大的事情,如何一早不知道?”

按理說,這事情剛有點苗頭就該上報了呀,甚至就算最開始沒注意,後來嚴重了,也該說一說,怎麼等局麵發展到幾乎不可挽回的程度才匆匆上報?

趙載桓冷笑:“他自然是打著主意,能不上報就不上報的。”

這些年皇帝對前頭幾個王爺都不冷不熱的,手中權力也削了大半,南安郡王自然也包括在內,不過他屬於才乾平平,但也比較安分的類型。

陳景書猜測,這回大約是皇帝冷了這些王爺們太長時間,宗室那裡肯定也有壓力,這才把賑災這事交給南安郡王去辦,畢竟這事既有先例在,哪怕今年的災情嚴重一些,但南安郡王隻好做好活菩薩,再用好身份,鎮著下頭的人不出大亂子,這也就過去了,等回京,也能撈個賑災有功的功勞,如此也是對宗室一個交代,皇帝自個兒也能輕鬆些。

但這在無事發生的時候倒是個好辦法,有事發生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大約正因為南安郡王才乾平平,因此他很多時候眼光都很有局限性,這回的事情,恐怕早期他隻想著出事不能給京中皇帝知道,免得降罪,到時候功勞沒撈著,反而撈了罪名回去,等事情嚴重,他更不敢說了,隻想著趕緊鎮壓,卻沒想到事件一再升級,如今到了不得不說的程度,這才報給了京中。

陳景書歎了口氣:“他若是早點說,未必就不算功勞。”

這事後頭既然有倭國和南越的影子,南安郡王若是早說,說不定就早點發現,那還真算是個功勞。

可惜他沒說。

這話才剛說完,便走到了殿外,趙載桓先進去,陳景書則留在外頭等待。

原本跑掉的郭思這會兒又冒出來,小聲在陳景書耳邊說道:“武靖侯和世子爺都來了。”

說著,往旁邊隔出的偏殿一指,陳景書點點頭:“多謝公公。”

恐怕郭思方才就是提早趕過來打探了。

陳景書進了偏殿,果然見裡頭不少人,何昱也在其中。

這裡頭的人陳景書大多不熟,便走到何昱那邊坐下:“昱大哥。”

何昱臉上也不輕鬆,道:“太子殿下叫你來的?”

陳景書點點頭,又問:“昱大哥知道出什麼事兒了麼?我方才聽了一些,但還不算特彆清楚。”

何昱道:“恐怕是要打仗了。”

陳景書道:“此時也必定是要出兵平亂的。”

何昱搖搖頭:“不是那麼簡單的。”

武靖侯府軍功起家,因此說起軍務相關,何昱顯然比陳景書,甚至是趙載桓更加清楚。

何昱道:“這些年天下太平,雖西北邊境亂了些,但也都不算大事,何況其他地方,軍紀廢弛也是難免,如今南海那邊鬨得凶,可大晉真正能派出去的軍隊,卻不知有多少。”

這一點是陳景書之前不知道的。

他之前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其他事情折騰一下倒也罷了,總歸就算辦不成,他也鬨不出大問題來,天塌不了,可軍事方麵就不能說了,他對此一竅不通,在現代的時候連個業餘軍迷都不是,這會兒到了古代更是抓瞎,唯一知道的一點和軍事相關的事情,大概都來自毛爺爺語錄。

可僅僅是記得的幾句話,他既不能深刻理解,又不會靈活運用,並不能用來打仗,更不能用來指導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發展呀。

因此軍中的事情,陳景書是真的不知道,他自己也很少關注這方麵的事情。

這會兒既然有何昱在,陳景書當然要多打聽點消息。

何昱也不藏著掖著,陳景書問起的,但凡他知道,也都給陳景書說了,還有些陳景書沒注意到的,他覺得重要,也給陳景書說了。

目前大晉的軍事力量其實算是嚴重不均。

唯一有戰鬥力的軍隊便是西北邊境的那一部,可這是用於國防守邊的軍隊,輕易不可能調動,再說了,就算調動,從西北到南海千裡迢迢的路程且先不說,就說士卒們去了南海能不能適應水土都是個問題。

而除了這一部分,就是西南地區本身的軍隊了,其中一部分時常與倭寇作戰的,也算有點戰鬥力,雖然質量比不上,但數量比對方多,兩方的差距靠數量完全可以彌補,因此這也算是一部可以作為戰鬥力的力量。

“除此之外,我倒是說不上有什麼像點樣子的軍隊了,”何昱小聲對陳景書道:“京師附近倒是有不少,可其中真的能算作戰鬥力的,恐怕不到一半。”

如今大晉的軍隊腐化墮落嚴重,這一戰若是真的擴大,會鬨到何種地步何昱都不敢往外說。

陳景書聽聞此言也皺著眉頭:“這就難了。”

打無必勝的把握,就隻能求和。

至少需要提前為此做準備。

這不是熱血上頭來一句不怕死就夠了的,國家大事,生死存亡,容不得不小心。

隻要和平的條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那就可以求和,撕個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甚至對自己的害處更大。

但若是和平的代價太過高昂,完全超出了底線,那就決不能接受。

陳景書很清楚,接受底線之上的代價是明智求存,用俗語說,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一旦超越了底線,那就必定是亡國滅族的開端。

他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打是一定要打的,不打也難求來和平。”

唯有讓刀子同樣割在對方身上,讓對方也流血,這才有談判的可能,否則就算對方同意停戰,開出的條件也必定十分高昂。

這種事怎麼想都不會讓人愉快的,陳景書皺著眉頭,何昱卻扯出個笑臉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愁眉苦臉的做什麼,就算要打仗,也輪不到你去。”

陳景書道:“我倒不是怕這個呢。”

他隻是想到了自己那個世界的近代史,害怕曆史又在如今這個世界重演罷了。

哪怕隻是一個開端,但他已經能夠看到未來的影子,那未免太讓人心痛。

與何昱聊了一會兒,很快何昱又被叫進去,陳景書便一個人坐著了。

他倒是沒有等很久,因為沒多久趙載桓出來,又把他叫上了,讓一起去東宮。

顯然,皇帝那裡的大會開完了,趙載桓這裡還得開個小會。

大方略皇帝已經定下,隻是在此方略之下,趙載桓應該如何做,這還得東宮眾人商議。

畢竟今日事出緊急,但明天早朝,趙載桓作為太子肯定是要拿出主意來的。

陳景書道:“如今的情況,朝廷是一定要發兵平叛的,隻是這平叛怎麼平,卻也難說。”

趙載桓點頭:“正是這個意思,方才在父皇那裡就差點吵起來,派兵多少,派哪裡的兵,叫何人領兵,都是問題。”

陳景書道:“想必諸位大人都推薦了不同的人選?”

趙載桓點頭。

陳景書問道:“王子騰推薦了誰?”

趙載桓道:“王子騰推說他之前常在北疆,對南海事務不熟悉,因此並未推舉將領,倒是推薦了另一個叫甄應嘉的,說此人熟悉南方事務風土,叫他去協助南安郡王安撫沿海十分合適。”

陳景書聽到這名字便笑了:“姓甄?”

趙載桓顯然也明白陳景書所指,答道:“就是那個甄。”

陳景書搖搖頭:“王子騰倒是念舊。”

他這話看似感慨,實則嘲諷。

當初甄家出事的時候王子騰沒有出手相助,這會兒卻推薦甄家的人出來,顯然不是真的念兩家舊交的情誼,恐怕是從南安郡王身上看到皇帝想要對舊勢力表態安撫,因此順道推出甄應嘉罷了。

何況,若是甄家真的能夠抓住這次的機會複起,以後難道不念王家的恩德?

趙載桓顯然也明白陳景書這話的意思,撇撇嘴道:“算了,不說他們,陳庶子覺得,明日朝上,我該怎麼說?”

陳景書想了想道:“如今情況不明,太子殿下尚不急著表態。”

趙載桓皺眉:“此時不表態麼?”

這聽起來怎麼像是圓滑太過的做法?

陳景書一眼看出他的想法,道:“太子殿下覺得這樣的做法不妥?我倒不這麼覺得。”

趙載桓道:“你時常教我以天下百姓為先,如何現在南海出了事情,反倒又要求自保了?”

陳景書搖搖頭:“這並非自保,若說起來,軍務我是不通的,南海的具體情況也隻是聽人大概說一說,實際並不了解,但人做事,有一樣道理是放在哪裡都通用的,那就是對自己尚且不了解的事情,決不能過早的下評判,那樣反而是不負責任的做法,殿下若是連詳細情況也不知,就著急表態,要做出決斷來,恐怕聖上也不會為此高興。”

趙載桓覺得這話有點道理:“可是,事情緊急,我作為太子,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就乾等著結果呀,那樣我心裡也不安。”

陳景書道:“涉及具體事務的決斷暫且不能有,但態度是一定要有的。”

說著,把自己的想法細細的講給趙載桓聽。

陳景書本就是半夜被叫進宮的,結果先是皇帝那裡開大會,之後又在趙載桓這裡開小會,等事情說完,再一看,距離早朝已經不到一個時辰了,趙載桓乾脆也不叫陳景書回去了,在東宮裡安排了地方叫他休息一會兒,又讓郭思派人去陳府拿陳景書的官服,陳景書來得急,根本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

陳景書折騰了一夜困的不行,自然是倒頭就睡。

好在他如今正當年輕,熬了一夜稍微休息一下,雖不說精神百倍,但也不顯得十分頹廢,反倒是朝堂上看到王子騰,那可真是滿臉疲憊。

陳景書在朝堂上多數是不說話的,他很清楚自己在朝堂上就是趙載桓的背景板,彆人說話他聽著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侃侃而談發表意見。

果然,朝堂上再次說起了南海的變亂,不過因為昨晚皇帝的緊急會議,因此在很多事情上都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幾個關鍵人物都點頭了,皇帝就直接拍板決定,隻是頭後在人選的問題上,果然又吵了起來。

這一爭執,難免有人要問趙載桓的意見,趙載桓一概不給明確答複。

這弄得皇帝都疑惑了:“此事關係重大,太子就沒有什麼要說的麼?”

趙載桓道:“兒臣一不熟悉軍務,二不熟悉軍中將領,若問推選何人,實在是拿不出主意,諸位大人推舉的都是我大晉有名的將領,兒臣自然更不必多言。”

皇帝點點頭:“你這麼說,是在將領人選之外的事情上有想法了?”

趙載桓點頭:“是戰是和的問題已經不必多言,但就算要打,打到何種程度?是一直打下去,還是在合適的時候收手?若是收手,如何和談?和談的條件又是什麼?兩家罷兵休戰,不是簡單的打不下去了,和平也是需要準備的,若無提前謀劃,到時候必定要吃大虧,兒臣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聽聞此言,皇帝臉上露出笑容來:“太子這話說的很對。”

能夠說出這話,就代表趙載桓不是站在一個片麵的立場上,用個人意氣和熱血來思考問題,而是真正站在統領全局的立場上,放遠目光來看了。

這顯然比一味推舉將領更令皇帝高興。

趙載桓真的對大晉的將領毫無了解嗎?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