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1 / 2)

饒是鴻鈞,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顯然在道祖的劇本裡,劇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但他也並未沉默多久,凝滯片刻,便斂眸垂手,無形的聖人威壓於紫霄宮中蔓延開來。瑤池與昊天也及時地扔掉抹布、掃帚,往老爺背後一站,架勢一端,又恢複成高冷的金童玉女:“恭迎老祖!”

宮中眾人誠惶誠恐,齊齊停下手上動作,衝著鴻鈞而拜:“恭迎老祖!”

謝聖趕緊拉著幾個呆頭呆腦的徒弟讓開,免得被一道拜了折壽。可身邊的龍二等人,卻是統統石化了。

恭迎誰??老祖??這位不是他們的小師娘嗎??

龍二石化的最厲害,這已經是他第多少次得罪道祖了?之前讓道祖鏟兔屎,現在又說道祖小師娘……龍二腿一軟,差點當場落下淚來,被謝聖扶住。

“我就說猼訑夫婦很重要吧!”謝聖從兜裡掏出一隻白絨絨的毛團,彆在龍二的馬褂領口,“多點大的場麵,你就怯場了。”

龍二的眼淚還是下來了,靠在謝聖肩膀上:“嗚嗚,師父你毛薅少了,我還是怕。”

謝聖:“嘻嘻,那我不管。你再靠,小師娘看著你哦。”

“……”龍二一秒站直了。

鴻鈞也不是第一次聽謝聖口花花,這都朝夕相處百年有餘了,此時不過淡淡看了謝聖一眼:“你可先行講道。”

這也是之前約定好的,謝聖說相聲攢完一波功德後,鴻鈞再差遣瑤池、昊天把這師徒五人送下去,指不定還能來得及趕上下麵茶社的講道。說實話,在此之前,鴻鈞當真動過心思,乾脆把謝聖留在紫霄宮中,讓他聽完這場講道,說不定能一舉突破準聖的關隘,可一看這滿室的求道者們……鴻鈞覺得還是不要引狼入室了,還是縱虎歸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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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各位捧場啊,大家激動得都站著聽了……”謝聖站在台上,表情輕鬆地和大家打招呼。

相聲和上課不同,演員說話、姿勢都講究平易近人,包括對話、用詞,那都得和日常生活、日常對話一樣,這讓才能讓人聽著親切、自然。

聽道者裡還有不少沒去過山海茶社的,最初看到謝聖上台,都不自

覺地繃緊身體,可謝聖這麼一開口,之前因為聖人威壓而產生的緊張感就一下泄掉了。

謝聖衝著後排抬了下手:“都坐,都找個地方坐下好吧,一會兒我就看著,誰站在下頭還比我高,我就下去……跳起來打他膝蓋。”

跳起來打膝蓋可還行!一些早就體驗過相聲樂趣的老觀眾頓時哄然笑起來。笑聲中,大家也不拘謹了,更少了幾分互相間的排斥,就地隨意坐下來,也不拘要不要保持什麼距離。

這時,三清和伏羲就很自然地走過去拿了四個蒲團回來,不過三清是自己墊屁股坐下了,伏羲則是體貼地讓給一路辛勞的師妹。鎮元子本也想拿來給自己、紅雲坐的,可紅雲已經樂嗬嗬地席地而坐了,他便也沒再去拿,倒是西方二聖,一路走來光著腳,方才打掃時又沾了臟,席地一坐,腳麵露出來黑漆漆的一片,非常尷尬,師兄弟倆隻能紅著臉跑去拿了兩個蒲團來,遮腳。

謝聖看到準提、接引跑去拿蒲團時,本還在心中暗暗歎息,果真是冥冥中自有天定,轉頭一看這兄弟倆坐下就拿蒲團捂腳了,差點沒在台上笑出來,坐在大殿上首的鴻鈞更是眼角一跳。

“大家都聽過啊,我這個山海茶社最出名兒的一出,《爭紫氣》。”謝聖神態自若地收回眼神,手往桌麵上虛扶。他的身前放著一張木桌,桌上折扇、醒木、手帕,三件兒俱全,他穿著馬褂站在桌後,姿勢端正,也沒小動作,看著就讓人覺得穩,忍不住凝神靜聽,想知道為啥提這個,“沒聽過的您出去!去下頭補個場子再上來……開個玩笑。”

老觀眾已經籲起來了,氣氛頓時從原本的戰戰兢兢變得輕鬆愜意。

謝聖:“為什麼提這個呢,前段時間啊,我做夢了。夢到鳥蛋兒找我告狀。怎麼說的呢,他講自己冤呐,六月飛雪!就是被我給抹黑了。其實他還是挺善良的,特彆容易被人欺負。當初搶寶貝那個事兒呢,不是這麼說的。他給我重現了一下,當時他就是揣著那個已經搶到手的寶貝,準備回家,結果路上啊……”

“哎!鳥蛋!”

後台傳來一聲呼喝,鳳一提著馬褂的一角上來了。

謝聖:“……”他回頭看了眼

鳳一,又看向觀眾,生氣地把手往後一背,“誰是鳥蛋,誰是鳥蛋,你才鳥蛋呢……我李聖蛋。”

觀眾們哈哈大笑,這會兒就明白了,謝聖此時是開始扮演李鳥蛋的角色。

既然開始扮演李鳥蛋,謝聖的語言、動作造型便和方才不同,從一開始的沉穩,到後麵流裡流氣地一背手:“你誰啊?”

鳳一:“我是誰,你都不認識?你還是鳥嗎?”

謝聖:“??你怎麼還罵鳥呢!”

“當然得罵了,做鳥不能忘本啊,我問你,每天清晨,是誰曬在你的屁股上,溫柔地把你喚醒,又是誰,提醒你要起床吊嗓子了?”鳳一也把手往後一背,比謝聖還狂。

“……”謝聖的表情疑惑了片刻,一下反映過來,“哦!你太陽啊!三足金烏!”

此時此刻,鯤鵬尚且還不知道這個廣為流傳的《爭紫氣》裡,飽受編排的李鳥蛋就是自己,聽得還挺輕鬆,可突然被點名兒的帝俊、太一兄弟卻一下坐不住了:“???”

誰啊!誰每天清晨曬人屁股……呸!那都是太陽曬的,可不是他們三足金烏啊!怎麼聽的這麼變態呢……

“是我。”鳳一腿一抖,腦袋一晃,“我是弟弟,太一。”

太一:“????”

為什麼!!有事衝著哥哥去!

謝聖:“那也跟我沒關係啊,你是弟弟你照我的時間少點兒是怎麼的,還特地自我介紹一下。你來乾嘛的呀?”

鳳一伸手捉起桌上的扇子,就是一敲:“我勸你善良來的呀。勸你,善良。”他跟著又打了謝聖腦門兩下,還挺有節奏。

謝聖:“我勸你,住手。叨死你信不信?我知道了,你是為我這個大寶貝來的吧!”

謝聖把手往腰間一摸,又抻出來給鳳一看。

鳳一探過脖子:“……這不沒東西嗎。哪有寶貝了。”

“那當然不能真拿出來給你看了,我傻嗎?”謝聖把鳳一往邊上一推,“還眼巴巴湊過來看呢……你不會也是打算殺人奪寶來的吧!”

“非——也!”鳳一拉長了尾音,音調先高後低,最後收尾再是一勾,接著將兩手指一並,架勢一端,指著謝聖開始唱,“小人聽辯!修善念,紅雲將師恩記念,昨日路過村東,卻遇

那邪道設陷……”

相聲講究說學逗唱,鳳一使的便是唱功中的柳活兒,而且是較難的戲柳,也就是學戲曲。這一段是謝聖花費了近兩年的時間,如何在既保存京戲原本韻味的同時,將李鳥蛋如何搶紅雲,紅雲又是如何立誓的事化為唱段,以唱的方式說出來。

在場的求道者中,本身就有些是聽過《爭紫氣》對口相聲的,對於這段前置劇情比較了解,單讓鳳一用說的,就會顯得比較無聊、單調,但轉用戲柳的方式唱出來,那就不會有這種弊端了。另一反麵,唱也對挑起氣氛、調動觀眾的情緒很有幫助,這一段短短的唱段,由擅長音律、鳴聲清鴻的鳳一一使,令聽者隻覺如聞高山流水,大有酣暢淋漓之感。

隻是這段畢竟是謝聖改編的,所以怎麼也不能算正經的腿子活兒了,反倒有點柳活兒歪唱那意味,到了最後一句,鳳一用一聲長達十來秒的拖腔令台下觀眾不自覺地鼓掌叫好,卻在最後收尾的時候,畫風驟然一轉,唱著說:“——怎樣!”

唱的好不好,求誇。

謝聖:“……”

謝聖:“還怎樣……挺好的。看出根腳是鳥兒了。住在太陽上挺辛苦吧,大家都是早晨起來吊嗓子,你們在太陽上那是從早到晚都早晨啊。”

鳳一和謝聖又幾番針鋒相對,打了幾次漂亮的機槍,抖了數來個包袱,聽得下方觀眾哈哈大笑,拍手稱絕。隻是有些心細的也琢磨出不對了:之前的對口《爭紫氣》,那李鳥蛋一直都是挨打的角色,怎麼這次的《爭紫氣》,李鳥蛋的立場卻好像沒那麼弱勢了呢?反倒和這位太一大有平分秋色之意,互相奈何不了對方。

正當此時,鳳一扮演的太一惱羞成怒,一指李鳥蛋,厲喝一聲休要多說,上手便揪住謝聖扮演的李鳥蛋的衣領,直接暴力勸人向善。

“英雄且慢!”

後台又轉出龍二來,與鳳一不同,龍二卻是簡單做了一下化妝,留了一撮白胡子。

台下的老觀眾已經驚喜地笑起來了,邊笑邊鼓掌:一看就知道,這是白胡子老頭啊!

“老大爺,大爺,大爺救命!”謝聖扮演的李鳥蛋立馬衝著龍二伸手,“大爺他打我。”

“嗯?啥呀?”

龍二扮演的這個白胡子老頭還有點耳背,“大爺沒打你啊。”

謝聖:“……我是說,大爺,這個鳥他叨我。叨我眼了!”

“嗯?叨你臉了?”龍二持續耳背,恍然大悟,“我就說呢,老遠一看你這臉,給我醜的,哎呦娘喂……”

觀眾哄堂大笑。

謝聖本人當然是不醜了,但他演得這不是鳥蛋麼!謝聖撣眼往台下一看,還瞧見李鳥蛋本蛋鯤鵬也在台下傻樂。

後頭便是與對口《爭紫氣》有關白胡子老頭的段落相同的劇情了,隻是細心的人越品越覺得不對,這裡頭還是存在很大差彆的,為何這太一和白胡子老頭明明目標一致,都是勸李鳥蛋向善,卻隱隱有些明爭暗鬥呢?原本該是太一、老頭一致對付李鳥蛋,最後卻變成了三人針鋒相對,相互製衡,到最後三人竟一道打了起來,在地上滾來滾去,抓撓間不慎說漏嘴:原來太一、老頭也不誠心是為教鳥蛋向善來的,真正的目的,也是奪寶!

這一通神來之筆的轉折,一下把那些看過對口的老觀眾驚住了,震驚之餘又不禁讚歎,同時深有感觸。不錯,像對口《爭紫氣》那樣,人人都為紅雲打抱不平的現象,在洪荒還是不太現實的,倒是這個群口,更加貼近真實情況。

與此同時,久在台下的麒三、麒四也上台了,麒三一身紅褂,麒四一身雪白,神態間卻和紅雲、鴻鈞有個七成像。

麒三:“師父,您看,就是偷紫氣的賊!”

謝聖、鳳一、龍二都已經滾在地上了,每個人的手裡都扯著當做“紫氣”的手帕的一角,看著走到身邊,居高臨下的“道祖”目瞪口呆。

謝聖悲憤了:“洪荒皆知,實力為上,我憑本事搶到了紫氣,那自然就是我的東西。還告老師……紅雲你是不是輸不起?”

麒三:“洪荒皆知,實力為上,我憑本事抱師父的大腿,有什麼問題?還反問我……鳥蛋你是不是輸不起?”

謝聖:“你!你!”

麒四扮演的道祖雙目微斂,也不必說話,那手帕便一路飛回他的手中。

麒三得意非常,指著謝聖:“可還記得,當初你奪我寶貝時說的話?”麒三把腰一叉,光顧著教訓謝聖,卻沒注意到扮演道

祖的麒四已經轉身走了,“不論是非論勝負,不分善惡分輸贏。萬事有因皆有果,天道無私好公平……誒!師父,師父您哪兒去,我的寶貝……”

麒三追著麒四下台了,兩位勸善者也跟著下去,隻留謝聖在台上,緩緩將這一直被作為包袱的詩補全:“不論是非論勝負,不分善惡分輸贏。萬事有因皆有果,天道無私好公平。萬古追誌孰由儘,天下何人始善終。欲問證道路何處,不泯初心方可行。”

他還沒忘記,此番上紫霄宮,實際上還是給求道者講道的,所以與尋常的相聲不同,在末尾的包袱後,特地脫離出來,將最核心的立意提取出來著重點了點。

台下的觀眾,一些理解得淺顯的,隻哈哈大笑著鼓掌,覺得這收尾真是意想不到,又是情理之中。而那些心思聰穎的,卻逐漸品出其中警示之意。

短短一出簡單、淺顯的表演,其中其實包含深刻的寓意。一是善惡終有報,二是不可泯初心。麒四扮演的道祖拿到手帕就走人,明麵上看起來是個逗趣的情節,引得麒三扮演的紅雲尷尬去追,實則意喻警告:紅雲後續的行為,是否不忘初心?最後那句話,更是讓那些有野心證道的人大有感悟:想要問如何證道,如何成聖,首先得要不忘初心才行。

少數求道者心有所感,竟是當場入定,而西方二子,也是定定地看著謝聖出神。

欲問證道路何處,不泯初心方可行。多年修道啊……他們竟是如故事中紅雲一般,遠離了本心。

接引還記得,自己與師弟還稚嫩時,二人望著西方貧瘠荒涼之地,心生宏願:願令此地繁榮,生機遍地,願自己多受世間疾苦,便能替世人多分擔一些。

接引有些惘然,他一時間竟想到了自己與師弟的以後,是否也會像相聲中的紅雲一樣,實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願望,卻因為未能保持本心,而再次令這願望破滅?

冥冥之中,氣運牽動,接引悚然抬頭,和滿目驚駭的師弟對上視線,站在開始放鬆閒聊起來的眾人中,肅然衝著謝聖遙遙而拜。

謝聖卻沒瞧見,他已經搓著手開始從桌肚裡掏準備好的小廣告了,拿著一堆又一堆的竹簡出來,讓徒弟們下去

分發給大家:“千年講道後,歡迎諸位前往山海茶社哦……”

這就好像老師上課上到一半,突然發起副業的小廣告一樣,高尚威嚴的形象一下崩塌,下頭一些還在參悟的求道者頓時無語地抽起嘴角。可就在此時,紫霄宮大敞的殿門外卻驟然流溢出五色神光,金色功德彙湧而來,朵朵金蓮次第盛開,祥雲飛降,紫氣東來,功德之氣充斥整個大殿。

謝聖小廣告發到一半,也不是很懂天道爸爸為啥又給自己發獎金了,問又沒法問,畢竟天道爸爸隻會劈雷不會說話,隻好就著這功德金光,繼續給大家發小廣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求道者什麼時候見識過這樣的場麵啊,還有人這麼接功德的嗎?看這淡然的神態,看這習以為常的架勢!這一下,被塞了小廣告的求道者們沒一個敢心懷輕視了,十分鄭重地審視手中的竹簡:此物竟能讓天降功德,也不知該如何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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