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木橋抖動得更厲害了。
雲居久理在橋上微微晃動。
耳畔的碎發隨風浮動,撓得她臉頰略微有些發癢。
她伸手想要揉一下的時候,手腕突然被一隻手攥住。
雲居久理的思緒驟然回歸,看著那隻手看過去的時候,英俊的男人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他的手很用力,在拉住雲居久理的時候,她能聽到他氣喘籲籲的呼吸聲。
他,一路奔來。
發梢有著迎風承接的碎雪,撲撲掉落。
他的額發因為奔跑而被掠到後麵,露出他融化寒雪的眼眸。
四周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好像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失。
她隻能聽到鬆田陣平的聲音。
“真是的,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雲居久理身體前傾,一頭紮進他的懷裡,緊緊抱著他。
在她擁抱他的那一瞬間。
全世界都亮了。
纏繞在樹枝上的燈帶全部點亮,跳躍著金色的細碎燈光。
火樹銀花。
猶如黃昏日暮。
他們的身體被金燦燦的光芒包裹,緊密貼合、擁簇在一起。
雲居久理得心靈在那一瞬間得到了放鬆。
他的身體很溫暖。
很熱。
抱著的時候也很舒服。
他的身上有雪融化的味道,就像是春天來臨般的溫暖和愜意。
像是擁抱到了暖洋洋的太陽。
他還微微喘著氣息,沒有調整好自己的心跳,導致淩亂得像是要從胸口裡跳出來。低頭的時候,看到她挨著自己的小腦袋和微微隆起的脊背在顫抖著。
她在哭嗎?
應該沒有吧。
他心軟了。
本來想要好好說教一下的,但一開口就變成了:“你、你的體溫怎麼那麼冷?”
是有點冷。
雲居久理在風裡麵吹了很久。
他平時說話的時候有些散漫,不拘小節又有一點玩世不恭,但是在這種時候卻意外得有些溫柔和關切。
雲居久理抓著他的腰封,把他往自己的位置扯。
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一時之間。
就連鬆田陣平自己都分不清他是因為一路狂奔、還是因為被她擁抱而心亂如麻。
責怪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微微頷首,下顎抵在她的頭頂額發。
沾在她發頂的雪花融化,連帶著把他的聲音也變得輕柔:“還冷嗎?”
雲居久理的聲音埋入他的衣領;“不冷了,你很溫暖。”
他的頭更低了。
他是一個不太會說話的人,但是看雲居久理的狀態也沒有詢問她去了哪裡,而是跟著她找了一個靠河的位置,坐在兩團石墩上給雲居久理遞了一杯滾燙的大麥茶,讓她暖手加潤胃。
鬆田陣平看著雲居久理捧著茶杯一口口抿著的樣子,手撐著旁邊的樹枝,歪頭看著她。
他所有的情緒在剛才那一刹那全部消失。
尤其是看到雲居久理有些落寞的表情後,鬆田陣平更是什麼話都問不出來了。
雲居久理的身體稍稍回溫。
她看著眼前倒映著岸上金色世界的影子,水麵隨風波動,恍惚間就像是自己剛才看到的回憶一樣搖擺不定。
記憶在腦海中最深處慢慢滲透。
她又開始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
男人的羽熾蓋在了她的身上。
“喏。”鬆田陣平大大咧咧地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遮蓋在她的身上,然後盤腿坐在石墩上看著遠處的河麵說道。“蓋著吧。”
雲居久理心頭微暖,伸手扯了扯充滿著他身上氣味的衣服:“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剛才碰巧遇到了一位同僚,剛好這裡有他的同事們在附近辦事,我就讓他幫了個忙。”鬆田陣平說。
這樣。
他在人海中握住了她的手。
那根空蕩蕩的草繩又拴在了他的手腕上。
雲居久理的表情在羽熾遮蓋下,孤獨的光暈被某種帶有溫度的亮度驅散之後,她看著鬆田陣平問:“我剛才想起來了,我是被丟掉的孩子。”
“什麼?”鬆田陣平微微坐直,瞳孔滲透憐惜。
“在人流把我衝散的時候,我想起來有一個男人帶著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就把我丟在了那裡。阿仁,我是被丟掉的孩子。”
然後,才會被雲居蓮花寺收養。
她的聲音悲戚,還有一些自嘲:“雲居久理可能也不是我的名字,我最開始的名字叫什麼,我都不知道。”
“管他呢,我覺得你叫什麼都好聽。”鬆田陣平抬手,輕輕揉掉她眼角的淚珠,語氣輕鬆。“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叫什麼,我就去幫你找;如果你不想知道,我就偷
偷去找,然後把那個把你丟掉的人打一頓,你說好不好?”
雲居久理聽到自己的鼻尖在呼吸的時候帶一點抽泣,她抓著鬆田陣平的手,看著自己手腕上係著的那根草繩。
金色的光暈在他的臉廓圍繞,濃鬱而又迷人。
雲居久理決定告訴他一個秘密,身體微微前傾,在他耳邊輕聲說:“其實——你昨天晚上睡在床上,我知道。”
鬆田陣平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十分有趣,眼睛微微瞪圓,眼睛裡好像有著某種振意。
他說:“那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雲居久理說:“好。”
他微微側首,呼吸和她隻在咫尺之間:“昨天晚上,我沒有穿衣服。”
“……”雲居久理。
他習慣果睡,一開始的時候還套著一件睡衣,但是從衛生間回來之後坐在床邊,就習慣性的全部褪.去。
雲居久理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好像拉著他的手,但手背好像貼著某個觸感奇怪的地方。
他的臉頰發燙,染上浮紅:“你、你摸到我那裡了。”
哄——
對麵河麵上炸開一簇煙花。
緊跟著,所有岸邊擺置的流光煙花都一起被點燃,像是墜落人間的銀河。
雲居久理得耳朵有些微微嗡鳴,羞憤讓她的腦袋開始變沉,好像一頭栽到什麼地方立刻去死會比較輕鬆。
她拽著鬆田陣平的羽熾外袍,想要像個鴕鳥一樣把自己捆起來。
但鬆田陣平一直在看著她,目光沉澱著繁星。
新年快到了。
耳邊所有人好像都在倒數著新年讀秒。
她的手被他捧起。
銀光拂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捧起莊嚴的十字。
“我以公職人員的身份向法庭起誓,我接下來所說的每一句話將發自內心,不偏不倚、公平公正闡述我所見、所想、所聽,以及我對雲居久理小姐的——愛意。”
在最後一秒歸零。
這片天空炸開一團團絢爛煙花。
世界被點亮。
星光在空中沉浮飄揚。
雲居久理身體前送,親吻在他的唇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