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玄下朝了之後就火速往回趕。
“娘娘呢?”
張全立刻道:“原本在屋子裡等您,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奴才怎麼叫也不理睬。”
“您瞧,娘娘方才送來的湯還熱乎呢。”
嵇玄伸手摸了摸那個瓷盅,忽然想到了什麼,猛地跨步進屋。書房裡一應事物都在原位,唯獨那本詩集偏移了幾寸,像是被人動過一樣。
翻到那頁正反顛倒了的信紙,他心裡咯噔一聲,幾乎沒有思考就奪門而出。
偏殿內幾名宮女正在刺繡,看到風一樣來到的皇帝時都沒反應過來。
“娘娘呢?”
令夏馬上站起來:“回皇上,娘娘去壽禧宮了,剛離開不久。”
嵇玄轉身便走。
看到皇帝的玄袍消失在門口,憐香好奇地湊過來:“今日這是怎麼了,這兩位主子都奇奇怪怪的,娘娘方才也是這麼急匆匆回來的。”
“對了令夏姐姐,剛才娘娘不是說不要告知旁人她的去向嗎?”
令夏賞她一個腦殼蹦:“專心繡你的花。”
“哎喲!”
*
顧逢錦一個人在壽禧宮瞎走,空氣中還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不少宦官來來去去的忙碌,拆下一些燒焦了的木梁和窗框,換做新的。
顧逢錦就站在遠處,看著這座關押她的牢籠因大火變得支離破碎。
她當了半天的皇後,又被迫成為太後,被塞入這間古老沉悶的宮殿裡,準備關一輩子。
後來,她的牢籠成了嵇耀,她心甘情願將自己束縛,成為他手心裡的雀鳥。
現在,嵇耀陰差陽錯下放了把火,親手焚毀了這個鳥籠子。
她自由了嗎?她不知道……
心裡有一個可能性呼之欲出。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樹葉被踩碎的聲音。
“逢錦。”
這個嗓音叫她渾身發麻,回頭一看,此刻萬分不想麵對的那個人就站在身後。看嵇玄身上的朝服,他竟然還沒來得及更衣就趕了過來。
“陛下?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顧逢錦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小的時候你就很喜歡躲在柱子後麵,人的習慣是不會改變的。”嵇玄很想靠近她一點,但理性讓他停下,“抱歉。”
“陛下為什麼道歉?”
“我的所作所為給你帶來了煩惱。”
顧逢錦艱難道:“沒有煩惱……”
“你躲到這裡,不就是因為不想回中極殿麼,我明白的。”
顧逢錦動了動嘴唇,低下頭沒有說話,她臉上滾燙,如同被抓包一般,麵頰逐漸飛上兩朵紅雲。
嵇玄看著麵前心愛的姑娘,她的容顏還有小時候的影子,一年年、一月月,他隻能於人群之外尋找她的蹤跡,從旁人嘴裡聽到關於她的隻言片語,他的相思注定沒有回應,而且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愛上旁人。
“其實剛才我很害怕,怕會被你厭惡。但我又有些慶幸和期待,因為這麼多年不敢說出口的話,終於可以被你所知,就像那首多年不曾送出的詩。”
嵇玄捏緊了拳頭,“逢錦,我一直戀慕你,我……想要與你執手。”
隻是一國之君與皇太後,他到底是不想她陪他走入這條不歸路。
不想她被人戳著脊梁骨,被說有違人倫。
不遠處宮人們乾活的聲音很響,嵇玄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多年積攢的勇氣在這一刹那用光。
他背過身:“今日之事你可當作從未發生過,此後我於你而言,可為君王、可為兄長,我依然會保護你、保護顧家周全,但你放心,朕不會越雷池一步。”
他正欲離去,忽然被人叫住。
“陛下,那碗薑湯你喝了嗎?”顧逢錦問。
嵇玄一愣,下意識道:“尚未。”
她低垂著眉眼,雙手絞著手帕:“哦。”
“……”
嵇玄心跳猶如擂鼓,很想問問她是什麼意思,秋日涼爽,但他站在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熱鍋上煎熬。
半晌才聽那人繼續道:“堂堂帝王,玄哥哥你明明對彆人那麼細心,可就是不會照顧自己。”
嵇玄身體一僵,他不敢置信地轉過身,正好對上顧逢錦微笑的眉眼,裡頭亮晶晶的仿佛如星光閃爍。
她往前走了一步:“玄哥哥剛才的意思是,以後我住壽禧宮,你在中極殿,咱們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