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讓在門口看戲的十九大隊人猛地精神了起來。
好家夥,這不是分家風波的另外一個主人公——林家來了麼!
林媽豎著眉,叉著腰,中氣十足地“呸”了一聲,站在周家門口。
林高升扭頭一看,他那弟媳婦,穿著襖子,裹著巾子,身上還帶著外麵的一絲涼意兒,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門口。尤其是她身後那三個兒子,個個人高馬大,不是拿著鋤頭,就是拿著棍子,就連才三歲大的棗生都手裡緊緊地握著根樹枝。這一大家子,哪像來分家的,更像是個尋事挑釁的土匪窩子似的。
他頭疼,趕緊攔了攔林媽:“我說弟妹,這是來分家的,可不是讓你來打架的。”
林寶珠躲在最後麵,她不會打架,也不想做這樣的行為。她伸出頭看了看,周誌平倚著牆,背後破舊的棉衣被打裂了一道大口子,隨著他一動,又從那裡掉出些棉絮出來。
林寶珠就想讓林家把那幾個欺負她的周家人教訓一頓。她在旁邊小聲提醒道:“媽,就是他!不僅打了周誌平,還要逼我把東西給他女兒。”
林媽自覺忽略了後半句,看她一臉緊張,不覺好笑,這小妮子,結了婚居然還會心疼人呢。
她斂了斂臉色,直接對林高升哭訴道:“大哥啊,你作為隊長可要好好料理周家這破水坑子啊,我女兒嫁進去真是沒吃到一點好,不是被婆母編排,就是被公爹逼迫。”
她一邊哭,一邊衝林寶珠擠眼睛,林寶珠輕輕一眨眼,就靠著林媽,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頰邊流下來。
林媽哭得驚天動地,鬼哭狼嚎,而林寶珠注意形象,哭得楚楚可憐,梨花帶雨。這母女哭泣的樣子,讓看戲的人都不禁搖頭歎息了起來。
林媽拍著大腿哭道:“攤上這昏了頭的親家公,真是倒了楣。我女婿孝順又能乾,卻被這拎不清的爹要挾給他繼弟繼妹做嫁衣裳,打得那可憐娃娃衣裳都破了。可憐見的啊,周家人真狠心啊——”
周爸被林媽這一攪和,心裡仿佛有口氣不上不下,異常憋屈。
他不想和林媽說,直接看向周誌平:“老大,你
要還認我這個爹,你就彆分家!”
周誌平雖然意料到他會很生氣,卻沒想到他居然用父子血緣來威脅逼迫他。他心裡最後的一絲溫情也破滅了。此時他背後鈍痛,大把的風灌入他脖頸,但比他身體更寒涼的,是他的心。
他不抬頭看周爸,隻是跪在他麵前,說:“這次,我不能聽您的。”
周爸被他氣得往後仰,在旁邊的周誌輝趕緊扶了他爹一把,指著周誌平道:“大哥,你好狠的心啊。如今你為了個婆娘,竟是連爹娘都要舍棄!狼心狗肺,枉我娘當初為了你當兵的事情東奔西顧,到處托人找關係!”
周誌輝這話一出,門外不少看戲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周誌平這入伍名額還有蹊蹺?難道村長以權謀私,把名額給了這侄女婿?
“這太不公平了吧!俺侄子報了名都沒選上呢。”
周誌輝看門外人竊竊私語起來,他有些得意洋洋,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他更加理直氣壯地看著周誌平,卻不見還沒等周誌平說些什麼,一旁站著的林高升先暴跳如雷地衝了出來。
“你個砍腦殼的,你在說些什麼!”
看著村裡人時不時看向他和周誌平之間似信非信的眼神,林高升怒道:“周家老二,你誣陷你大哥可要有個度!”
他的眼神非常可怕,甚至是有些咬牙切齒,周誌輝看到平常好脾氣的村長居然大發雷霆,他有些害怕地往後站了站。
“這……我也是聽我爹娘說的。”
林高升的目光轉到周媽周爸身上,看著議論紛紛的鄉親們,冷笑道:“這事可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是支書和鎮長都批了意見的。我可沒那麼大能耐,要不信的話把當時來招人的委會拎出來問問!我林高升做了村長也有四五年了,雖然沒什麼大成績,但是也清清白白,這種事可是從來沒做過!”
林高升目光嚴厲地看向周爸,一提到領導和委會,周爸沉默不語,也是被嚇得不敢動彈了。
周誌平已經不能夠用失望來形容了,此刻他對著周爸,麵色逐漸冷酷,變得像冰一樣尖銳:“爸,這就是您和周姨讓我用名聲去聯係糖廠主任,給弟弟妹妹找工
作的底氣嗎?”
“可您大概沒想到吧,這入伍資格,是我努力換來的。我當初去鎮上參加選拔的時候,測體質的時候,在很多人裡排名靠前才得到了機會。您卻以為我是靠您投機取巧得來的嗎?”
周誌平聲音疲憊:“您要是真這麼看不慣我,想毀掉我,不如我就不當您的兒子吧。”
周媽聽到這話,瞬間轉頭看向了林媽。要是這事不是林媽成的,那豈不是林媽騙了她,平白得了個婚約?
她想到這麼多天家裡的不太平,表麵的平和也不想維持了,直接衝上去罵:“好你個林婆子,當初騙我和你家結親。倒是結了個懶豬婦人到我家來,還攪得我家雞犬不寧!”
她越想越氣,得了林寶珠這個媳婦,她真是倒黴死了。這短短幾個月,不僅被人嘲笑,周誌平還要分家。
周媽撲到林寶珠麵前要抓花她的臉,讓她勾引人,讓她當攪屎棍!
林媽眼疾手快地使勁推了她一把:“當初明明是你眼巴巴說的,要是你家老大當兵了,就和我家女兒結婚。紅口白牙,清清楚楚。我可沒說過要幫你給周誌平得那入伍資格。”
周媽被她噎了一嘴不說話了,她又氣又難受。她確實說的是要是周誌平當兵,就定下婚約,但是她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啊!
現在這樣,她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連最後牽製周誌平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媽像是吃了一把黃連一樣,又苦又氣啊。她有些灰心地坐在地上,和個瘋婆子似的。
周紅芳看到自己媽這副樣子,縱使她不喜歡自己沒文化又沒用的母親和二哥,但是他們是自己的親生血緣親。
她衝過來扶著周媽,對林寶珠大罵道:“林寶珠,你這個害人精,你們林家一家子欺負我們家。當初你落了水,要不是我爹娘心善,讓大哥救你,你現在早死了,還在這霍霍我們家?我看,你就是死了最好!”
她還沒說完,就見周誌平卻扭頭冷沉盯了他一眼。
周紅芳被他嚇得一縮,話也不自覺戛然而止。
周誌平轉頭看向周爸,周爸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許他爸永遠是這樣,如果不是他問林寶珠,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周紅芳偷了他老婆的嫁妝。他
關心的,從來可能就沒有他吧。
林寶珠看她囂張的樣子,不緊不慢地道:“周紅芳,我死了,就能掩蓋你拿東西的事實了嗎?今天你在這誣陷辱罵我,也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情抖露出去嗎?”
她說完看了周誌平一眼,雖然她無所謂,但是她卻記得周誌平有顧慮。
周誌平冷漠地盯著周紅芳道:“念你是個沒出嫁的姑娘,你嫂子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要是再敢出來撒潑,就彆怪我不客氣。”
周紅芳看他這個樣子,心裡暗恨,但是卻箴言不語了。她也怕周誌平和林寶珠把她未婚偷東西的事情說出去。
林高升看著一團鬨劇,搖搖頭對周老爹說:“事到如今,就分家吧。”
周媽看局勢已經西去,門外的人都在說她和她兒子女兒還有周爸。她平常在彆人麵前偽裝的和善也懶得偽裝了,現在周誌平要分走了,她以後豈不是得不到那麼多錢了?
不過幸好她已經給周誌輝和周紅芳找到個工作,房裡還存著好幾千塊錢。思及此,她難看的臉色也緩和了幾分。
她爬起來拍拍屁股,惡狠狠道:“要是分家,你可一分錢拿不到!”
周誌平從她的暫緩的臉色就讀出了她想的東西,他嘲諷道:“事到如今,您還在想著那兩份工作?”
他冷哼了一聲,對她道:“周姨,你彆想了!那我已經去廠裡和學校說清楚了,你借我的名聲去,如今也沒用了。兩個工作該是有能力的人擔任,就該是有能力的人去。”
周媽一聽,周誌平居然連這事都知道了。他居然敢壞了她的好事!她跑上跑下這麼多天,居然被他攪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