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待到泉陵鎮集市中最後一個修士已經離去,崔振川這才有功夫擦擦額角的汗,將今日未賣出的獵物放進扁擔中,準備回家。
他挑著扁擔,剛走到集市門口,就被一名七神派外門弟子攔下。
“哎,跛崔!”那年輕弟子打了個哈欠,隨意招招手喚道,“你過來。”
崔振川的眼神一動,他像往常一樣慢慢地走到那名弟子的身旁,欠腰道:“前輩,您找我?”
七神派弟子毫不客氣,一隻手打開扁擔上的蓋子,在裡麵的貨物中挑挑揀揀起來。
“咦,今天這狡兔真肥!”他從裡麵拎出一隻兔子,對崔振川嘻嘻一笑,“正好夠我們哥幾個今天晚上打牙祭了。”
說罷,七神派弟子也不待回話,哼著小曲兒便往執事堂走去。
崔振川凝視著那名弟子遠去的背影,原本平和的麵容上有怒氣一閃而過。
他的雙拳攥緊,關節竟然發出爆豆一般的聲響!
整個人的氣勢凜然一變,宛若被侵犯領地的斑斕猛虎!
忽然,崔振川想到了還在家中等他的妹妹。
萬萬不能意氣用事,秀秀還需要治病... ...
他痛苦地緊閉雙眼,將拳頭一點一點地鬆開,待到睜開雙眼時,又重新變回那個老好人的獵戶崔振川。
崔振川的左腳有舊傷,他用那隻正常的右腿支撐著,一點一點地挪回到泉陵鎮另一邊家中。
山腳下的村落不時傳來狗的吠叫,泥巴矮牆內,一個簡陋的草廬正透著昏黃的燈光。
崔振川把扁擔放到屋外,他的腳步聲很輕,然而還未等敲門,門便“吱呀”一聲開了。
“哥,”崔秀秀站在溫暖的燈火處,歡喜地道,“你回來了。”
崔振川看著妹妹愈發蒼白的麵孔,連忙把她領進屋子:“叫你不要等了,怎得還站在門口吹風?”
“反正我在家裡左右也是無事,自然是要等著你了。”崔秀秀笑起來,又捂住嘴,輕輕地咳嗽兩聲。
“你的身體... ..怎麼樣?”崔振川的眼神憂慮,往陶碗中倒入一杯溫水。
“都是老毛病了。”崔秀秀喝了一口水,原本蒼白的嘴唇終於透出一絲血色來。
她眉眼彎彎,笑著說:“哥你還不知道嗎,其實不礙事的。”
“都是哥哥沒用。”崔振川垂眼,放在膝蓋處的拳頭迸起根根青筋,他咬緊牙關,“若不是我學藝不精,沒有搶到那株靈草,你也不會病成現在這樣... ...”
“哥哥不要這麼說!”崔秀秀忽然打斷了哥哥的話。
“是秀秀拖累兄長,才使得兄長修為幾乎散儘,以至於還要受到那些宵小的折辱。”年輕姑娘眼中泛起漣漪,然而表情卻是一種勘破命運的淡然。
“若是有一天我去了... ...隻剩下哥哥一個人在世上,秀秀真不知有何臉麵去見地下的爹娘。”
崔振川忽然拉住妹妹的手,凝視她的眼睛:“不會的。”
“不會的。”男人垂下眼眸,低聲說,“哥會救活你的,不要再說傻話,聽到沒有?”
崔秀秀的淚水終於還是從臉頰滑落,她有些哽咽,卻還是笑著道一句:“好。”
外麵忽然傳來篤篤的敲門聲,崔秀秀用手背拭去眼淚,稍稍整理情緒。
“這麼晚了,我去看看是誰。”崔振川從椅子上站起,拖著病腿打開草廬的門。
待看到來人時,他有些驚訝地道:“葉道友,怎麼是你!”
月光下,葉懷瑾站在門口,對他一笑:“崔道友,叨擾了。”
“快進來說話。”崔振川趕忙把人給迎進來,此時在屋裡的崔秀秀也站了起來,對著葉懷瑾一禮。
看著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葉懷瑾問道:“這是崔道友的妹妹?”
“沒錯,正是舍妹。”崔振川將門掩緊,神色凝重,“家裡並無彆院,葉道友... ...”
他知道葉懷瑾此次趁夜前來拜訪,泉陵鎮裡必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無妨。”葉懷瑾擺擺手,示意道,“姑娘請坐。”
之後她便把祁宗旭提供的消息說給崔振川,葉懷瑾抬起眼眸,乾脆地問:“恐怕再有幾日,七神派執事堂便會發作。事已至此,崔兄可有什麼打算?”
崔振川越聽,表情越發苦澀。
七神派... ...當真是一條活路都不給人留!
想到妹妹的病,還有那些救命的昂貴丹藥,他的心就酸楚地縮緊了。
“實話對葉道友說,”崔振川苦笑著搖搖頭,“即使是今日不出手幫葉道友,我恐怕也要另尋地方。”
七神派對底下散修的盤剝越來越嚴重,怕是到最後,會被他們連骨帶髓地一起敲碎吃下去。
這個高大的漢子有些茫然地喃喃道:“隻是天地之大... ...不知哪裡是我們兄妹的容身之處呢?”
一個被仇家追殺的跛子,一個需要丹藥續命的病人,在這人跡罕見的十萬大山,已經是崔振川能想到的最好去處了。
“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地方,可以介紹給崔兄。”葉懷瑾放下陶碗,視線平靜地落在他的身上。
“葉道友可是要替乾坤門招攬我?”崔振川看著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女,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她不是散修,竟然出身於乾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