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漫死在承平元年。
彼時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皇後新封,世人稱讚。
那位所有人眼中溫婉惠中的皇後,薑漫名義上的姐姐,用一把三尺長的玄鐵匕首刺穿了她心臟。
彆說,挺疼的。
薑柔能忍到結局也是不容易,看來惡氣憋了挺久,手起刀落,白進紅出,末了還怕她死不了,又補了一刀。
瞧她眼裡的厭惡簡直要凝成實質將她挫骨揚灰。
死前,薑漫淡淡地想,這操蛋的劇情終於結束了。
去他奶奶的女配,垃圾讀物。
她很淡定地等著回到現實。
然而接下來的一切猶如五嶽傾倒,全然脫離掌控。
先是林見鶴一身的血殺進皇宮說要帶她走。
走什麼啊,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林見鶴抱著她的屍體,一刀斬了皇後,那顆戴著鳳冠的腦袋咕嚕嚕滾出老遠,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死不瞑目。
皇宮大亂。
史書上寫,承平元年,皇七子率兵血洗皇宮,梁元帝,慧怡皇後薨,梁亡。
薑漫猛地打了個寒顫。
她盯著手裡的話本子皺了皺眉。
幾個月前再次醒來,她以為回到現實了,結果沒有。
劇情騙了她。
林見鶴抱著她屍體落下深淵的場景又浮現出來,她左眼皮不知為何跳得厲害。
“姑娘,下雪了。”婆子小心翼翼陪著笑臉。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也就是她沒靠山,才會被派出去,接這侯府流落的小姐回來。
本以為是個好拿捏的鄉下丫頭,萬萬沒料到活脫脫是閻王爺轉世。
一想起一路上薑漫折磨人的法子婆子就渾身疼。
薑漫掀起車簾向外看去,大片大片的雪花飄下來,屋簷上裹了厚厚一層銀白。
街道上熱鬨極了。
她有些心神不寧。
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不怪她憂心,實在是她的體質倒黴至極。
如果說女主薑柔是錦鯉轉世,她便是黴神附身,算命的曾批:不得善終。
“哢擦——”
——她腳下的小幾不知為何塌了。
薑漫在婆子驚悚的目光中佯裝淡定地將腳從小幾上拿下來,雲淡風輕,若無其事。
唯一的一絲尷尬被她深深壓下去,至少從麵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天可憐見,真不是她胖。她瘦得都快皮包骨頭了。
婆子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快要哭了。她深信薑漫很邪門,定是有什麼深藏不露的手段。
一路上,她先後遭遇了莫名其妙被蛇咬、無緣無故掉入獵人陷阱、烈日冰雹砸破頭、住客棧遇坍塌、走官道逢賊人、乘船船翻了……
總之,她活了大半輩子,這一個月絕對是最倒黴的日子!
沒有之一!
她每日三省,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能抱頭痛哭。
都怪她作死,做什麼第一日見到薑漫就妄想作威作福欺負她。
這哪裡是什麼省油的燈!一路上都在整她!沒看每次她倒黴薑漫連根頭發絲都沒傷著!就連翻船那次,她竟能因為嫌棄那船難看而躲過一劫!
不是她搞的鬼才怪。
想到這裡,她不禁著急,小幾塌了,難不成是薑漫心裡有什麼不滿,將其用內力震成了兩半?
並非不可能!她一度懷疑薑漫身負絕世武功!
她忙將那塌了的小幾放到一邊,賠笑:“都是這破玩意兒配不上姑娘的腳,該塌!”
薑漫看著婆子兩隻眼睛上大大的青腫,有些心虛地咳了咳:“劉媽媽,眼睛好點沒?”
劉婆子笑得露出一口牙:“小傷,不礙事!能替姑娘分憂,是老婆子的福氣!”
薑漫露出一抹看起來很高深的微笑。
劉婆子笑容一僵。
薑漫:她隻是有些心虛而已。劉婆子眼睛上這兩坨青,是他們遇見賊人那日,替她受的。
本來,按照倒黴慣例,賊人那拳頭自然是衝她砸。沒想到就是那麼巧,劉婆子忙著躲,結果卻陰差陽錯自己受了拳頭。
當時“砰”地一聲,劉婆子被砸得飛出去,抱頭痛哭,她光聽著都疼。
還有翻船那次,她倒黴慣了,知道總要出點什麼事,便磨蹭了一下。
誰曾想船翻了,劉婆子咕咚咕咚掉下水,喝了好大幾口河水。
畢竟是因為她才倒黴的,她心虛是應該的。
吃人嘴短,坑了人嘛,當然會有那麼一點心虛。
她默默將視線轉移到手裡的話本上。
“籲——”馬車突然停了。
“姑娘,前方路堵了。”
薑漫眼皮一跳。
眼前場景頓時隔了層霧氣一般,似曾相識卻又朦朦朧朧。
那股子不安更加強烈起來。
“小畜生,求我啊,來,從我襠下鑽過去便饒了你。”一道尖銳的聲音傳來。
“轟隆——”薑漫倒吸一口冷氣,她終於想起把什麼忘了!
她忙道:“掉頭,換條街,繞開。”
車夫看著將路堵死的人:“姑娘,掉不了。”
鞭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悶悶的,壓在薑漫心頭。
她手心裡出了汗。
上輩子的事情不可避免排山倒海襲來。
她腿有些麻,卻一把抓住婆子,麵上鎮定道:“棄車,走吧。”
婆子被她抓得疼,探頭向外看去。
車簾掀開,冷風呼嘯而來,吹得薑漫滿頭青絲淩亂。
薑漫本不想看,理智告訴她躲得越遠越好,這輩子再也不要招惹。
但她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
隻一眼,她便看見跪在雪地上那個少年。
白的衣,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