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2 / 2)

劉婆子心都在滴血。

“今日朱雀街崇文館前那個受罰的人,你打發乞丐去瞧瞧。”薑漫將綠梅揪下來扔到雪地上,腳踩過去,踩碎了,“人在,送去就醫,不在,打聽一下去哪裡了。要是被人發現背後是我,你就,死定了。”她露出個小惡魔般調皮搗蛋的笑容。

劉婆子:“知,知道了。”她甚至都忘了,薑漫一個鄉下丫頭,初次來京城,如何知道那就是崇文館。

薑漫看著劉婆子走了,到了房裡,將門一關,中途侯夫人派人來傳,她隻說困,沒睡醒。

主屋裡,一家人等著薑漫一起用膳,誰料左等右等,三請四請,次次傳來她睡覺的消息。

永昌侯臉色陰沉,“不必等了,明日便讓人教她規矩,成何體統!”

侯夫人最心愛的那株綠梅,才開了沒有幾支,竟被她糟蹋了,這會捂著心口臉色很不好。

薑柔慢慢咽了嘴裡的粥,笑得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爹,娘,這個粉蒸肉今天做得不錯,你們嘗嘗!”

薑鈺樂得見不到那個鄉下姐姐,吃得嘴角都是油。

***

天暗了。

薑漫沒有點燈。

她坐在屋中,光線漸漸暗下去,外麵有了昏昏沉沉的光亮。

丫頭幾次敲門,她一動不動。

許久,一道聲音緊張道:“二小姐?”是劉婆子。

薑漫如夢初醒,猛地睜開眼睛。

她瞧了眼滴漏,快到子時。距離劉婆子離開已有三個多時辰。

她擰了擰眉毛,開門放她進來。

她不說話,劉婆子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小姐,老奴按你的吩咐,打發乞丐去看了,那受罰之人早已不在。”

薑漫倏地抬頭。林見鶴在皇宮中身份低下,宮外對他隻有聽聞,卻從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那個七皇子。皇帝恨不得他早死早乾淨,大皇子和身邊伴讀知曉作踐他不會有絲毫後顧之憂,一直以欺負他為樂,長此以往,人人皆知他可欺,所以就連崇文館普通學子,也可欺負他。

沒有人會出手救他。他們都知道眾皇子不喜他,誰肯無故惹一身騷?

上輩子,她按照劇情,送他去醫館,替他治了腿傷,這是一切的開始。

“知道了,下去。”她翻身躺在床上。

“老奴耽擱這許多時間,一直在打聽那人去處,卻怎麼都打聽不到。奇了,人人都好像沒見過那人。”劉婆子有些緊張,怕薑漫覺得她故意辦事不利。天曉得吹了一晚上冷風,她腿都要跑斷了,愣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下去吧。”薑漫擺了擺手,“知道你沒有敷衍。”

劉婆子這才鬆了口氣,顫著發軟的雙腿關了門出去了。

待到抬起頭,她心口一跳,驚訝道:“大,大小姐?”

薑柔看了眼她身後關上的門,視線停在劉婆子臉上,好奇地睜大眼睛:“劉媽媽這是去哪了?阿漫有事吩咐你去做?”

劉媽媽笑了笑:“可不是,二小姐要吃一種燒餅,打發老奴去買,結果跑斷了腿也沒買到。”她一臉疲憊,不像有假。

薑柔身後大丫鬟遞過來一隻精美荷包,沉甸甸的。

“阿漫真是太淘氣了,”薑柔嬌憨道,“她是我妹妹,劉媽媽要好好照顧她。”

劉婆子笑著收下:“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大小姐客氣了。”

薑柔又看了眼她汗濕的領子,這才扶著丫頭的手離開。裙擺上的並蒂蓮在她腳下一步一開,當真是極美。

劉婆子抹了把汗。她不知道該心驚薑漫的洞察,還是後怕大小姐發現什麼。

她並沒有親自出馬,而是輾轉了好幾手,才傳到乞丐手上,任誰也查不到是她派人去的。

她不知道薑漫如何知道她有這樣的渠道。太可怕了。如果說一開始想著要坑她一把,找回場子,如今有些遲疑。還是再觀望觀望。

房內。

薑漫輾轉反側,睡不著。

上輩子,林見鶴的腿傷得很重,劉婆子和車夫是不肯讓她出手的。按照劇情,她也不能OOC,隻能等人都散去,怯弱地自己背了少年去敲醫館的門。幸好少年也很瘦弱,原身在鄉下沒少背重物,竟讓她背動了。

附近醫館認得林見鶴,不肯收。她心裡罵娘,麵上卻哭哭啼啼背著林見鶴從城北走到城南。

京城冬季多雪。他們兩個凍得冷冰冰的,頭發都落了一層白。最後找到的那處醫館很破,大夫卻很利落,她不敢找那些有名氣的大醫館,怕他們認出林見鶴不肯治。

中途她走不動了,腿太軟,連帶林見鶴摔了好幾次。

治傷的時候,林見鶴疼暈過去了,臉上都是細細的汗,嘴唇咬得滲出了血。他卻一聲沒吭。

想到這裡,薑漫翻了個身。這樣的人,是死不了的。隻要她不去禍害,他會像野草一樣頑強地活著。

清晨,太陽光線照到臉上時,丫頭來敲門。

薑漫眼睛遲鈍地睜開,被日光刺得顫了顫。

“進來。”

她懶洋洋地任由薑柔的丫鬟替她穿衣,渾身沒骨頭似的,站都站不穩。

“阿漫沒睡好麼?”丫頭們端著盤子,裡邊擺滿了各色首飾,薑柔正噘著嘴左挑右選。

眼看她挑了隻白玉的,薑漫眉頭一挑:“那個,金步搖,就這個吧。”

薑柔視線頓了頓,露出個嬌憨的笑容:“好。”說著將步搖插在薑漫梳好的發髻間。

“這是南宮做的,上麵是梅,抱著梅的是送福童子,梅開六瓣,花蕊以紅瑪瑙為飾,花瓣點翠,除了我們侯府,其他人若是得了一支,怕是要當傳家寶呢。”

薑漫隻是衝著它看起來最貴才點的。她聽了這話果然露出個笑。

金步搖在她耳邊晃動,映得薑漫臉頰粉粉的,她的雙眼皮褶皺很深,眼尾微微下垂,笑起來顧盼生輝。

薑柔看著她的眼睛:“果然,人靠衣裝。”

“今日尚書府的小姐生辰,爹娘原本怕你認生,想讓妹妹在府上歇一歇再去外頭,可我總覺得阿漫初來乍到,又這樣活潑,或許更喜歡到外麵交朋友呢?你若是想去,今日我帶你去見見京城裡那些姑娘,可好?”

薑漫往嘴裡塞了個桔子:“我昨日見街上熱鬨,今日要去街上,那什麼姑娘們的聚會,我沒興趣。”

“我走了。”薑漫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桔汁,衝門口的劉婆子道,“逛街去。”

“還未給爹娘請安——”薑柔話未說完,薑漫已一陣風似的跑了。

她盯著薑漫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小姐——”丫頭欲言又止。

“如實跟阿爹阿娘說就是。”薑柔皺了皺鼻子,“妹妹太淘氣了。”

薑漫出去的路上碰到小胖子薑鈺,這位世子見了薑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炮彈似的衝過來,嘴裡嚷嚷著:“本世子沒有你這樣的姐姐!”

薑漫這具身體常年營養不良,靠她一個月來的好吃好喝並不能讓身體迅速強健,薑鈺抵得上她兩個重,這小胖子是能把她撞飛的。

她瞧著不可憐麼,怎麼一個兩個都欺負她。嘖。

“你以為誰稀罕要你當弟弟不成?”她擺出究極中二語調,目光高高在上,俯視薑鈺,猶如看一隻螻蟻。

薑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薑漫:“人貴有自知之明,你不喜歡我,我為什麼非得上趕著喜歡你?實話實說,我不比你討厭我討厭你少。”

從未有人如此赤.裸.裸地對薑鈺表露惡意。

薑漫眼睛裡的嘲諷是真實的。

薑鈺一僵,臉色漲紅,胸膛劇烈起伏,猛地衝上前去:“你放肆,找死!”

小世子身後的丫鬟婆子對薑漫怒目而視。

她那番話簡直是惡毒至極。

薑漫擼了擼袖子,薑鈺衝過來,卻半路摔了個狗吃屎。

小胖子“嗷”一聲,喊得跟豬叫一樣。

“噗。”薑漫一把捂住嘴,“抱歉,忍不住,唔,哈哈哈。”

“嗷!你找死。”

薑漫蹲到他麵前:“小心把你丟到湖裡喂魚哦。”

薑鈺怒目而視,薑漫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道:“我終於見到有人倒黴到我跟前了,”說著,她似是又忍不住一般撲哧笑出聲,並且越笑越開心,“噗哈哈哈。”

她抹了把眼角笑出來的淚,吊兒郎當地走了。

丫頭們一哄而上,圍著薑鈺:“世子你沒事吧,二小姐太過分了,一定要讓夫人好好罰她!”

薑鈺看著薑漫的背影,腮幫子鼓了起來,心裡委屈巴巴的:“我要讓我爹揍你!揍死你!”

劉婆子看著薑漫欲言又止。這才入府一天,就把小世子得罪了,那可是夫人的心肝啊。

薑漫裝作沒看見。上輩子那小胖子可沒少找她麻煩。她不過是不小心笑了而已。

劉婆子憂心忡忡,心裡盤算著得趕緊找個門路調走,跟著這麼個不著調的主子,眼看是沒好日子過了。

走著走著,薑漫道:“聽說醉仙樓的醉仙釀千金一壺,我今日便去嘗嘗好不好喝,你且去打點,我逛一逛就來。”

劉婆子一把抱住了懷裡的錢袋:“小姐你——”

“再囉嗦把你賣了。”

劉婆子唉聲歎氣地走了。

人一走,薑漫腳下頓住,轉了個方向。

這個時辰,跟她昨日入京城一般無二。她走著走著,離崇文館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又聽到了那陣喧嘩。

轉過街角,又到了昨日下車的地方。

“啪——”她手裡的泥人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薑漫望著雪地裡的景象,瞳孔皺縮。

“小畜生,求我啊,來,從我襠下鑽過去便饒了你。”一模一樣的場景。

少年垂著頭,脖子好像要折斷了似的。

鞭子“啪”一聲抽在林見鶴身上,血立即滲了出來。

她能看見林見鶴凍得發青的嘴唇,他的額頭覆了一層細汗,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那雙眼睛仿佛比昨天更冷了。

她不明白,這是怎麼了?昨天沒走的劇情,非要走一遍才行嗎?

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人。

揮鞭子的打的位置一模一樣,說的話一模一樣。

林見鶴身上每一道傷一模一樣,膝蓋下滲出的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心臟仿佛被人攥住,口中呼出的白氣在日光下慘淡消散。

突然,林見鶴抬頭看向她。

她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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