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第一次是驚。
第二次是愧。
這第三次,她也說不清楚了。
林見鶴出身不好,從小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他是皇子,卻活得不如京城裡最低下的乞丐。
薑漫靜靜站在那裡。
林見鶴衣衫是舊的,一些地方可以看出粗陋的針腳,那是他自己縫的。
他剛出生便被扔進冷宮,彆人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他活了。
被人發現時他三歲大,像小狼,咬人,什麼都吃。
宮人上報皇帝,皇帝但凡聽到這個孩子,便會想起自己的恥辱。若不是大梁皇室信奉祖先,代代立誓不得戕害子嗣,他一定早就找人弄死了。
薑漫不知不覺向前走了一步。她心裡的天平左右搖擺,劇烈顫動。
林見鶴是無辜的,他的出生背負罪惡和醜陋,但他是無辜的。
他太過瘦弱,脖子上、手腕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一些雪融化在他眉毛上,順著眼角流下,浸得那雙漂亮的眼睛濕潤脆弱。
可他目光狠戾,像一隻孤狼。
“你們在做什麼?”她心裡驀地湧起一陣憤怒。
所有人動作一僵。
揮鞭子的壯漢手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
他提著鞭子,凶神惡煞:“少管閒事。”
林見鶴倏地抬頭,狠戾的目光直直盯著薑漫。
薑漫手指一顫,有些艱難地轉移開目光,語氣驕橫道:“你們擋著本姑娘的路了,快給我讓開!”她身後跟著一輛馬車。
壯漢握緊鞭子,腿隱隱在抖。
“我們可是替大皇子做事,你找死。”說著,他“啪”一聲將鞭子甩過,雪簌簌飛舞,鞭子劃破空氣,攜著雷霆之力,震得人耳朵發顫。
薑漫不但不退,反而上前:“我爹是永昌侯,你有本事今日碰我一根頭發試試。”
壯漢目光一驚,猛地收回鞭子,遲疑道:“薑府大小姐我見過,你休要糊弄人。”
薑漫打了個響指。
馬車上駕車的侍衛無聲站到薑漫身邊。
他腰間掛的是永昌侯府侍衛的牌子。
壯漢臉上肌肉抽搐,好似極不甘心:“算他今天走運,我們走。”
人群見沒熱鬨可看,三三兩兩散去。
一時間便隻剩薑漫主仆與林見鶴。
林見鶴緩緩直起身。
他的腿傷很重,起身時趔趄了下,臉色更加蒼白。
“喂,”她高高在上,目光驕縱,“你也擋了路,快讓開!”
林見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拖在地上,拖出一條血跡。他太瘦了,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
薑漫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抽下腰間荷包,走過去,放到林見鶴手裡:“快走快走。”
林見鶴垂下視線,在那荷包上頓了頓。
他嘴唇青白,抿得很緊。
薑漫知道他生氣了。
劉婆子一急。那荷包可是今日出門剛裝滿的,全是金子!
太敗家了。
薑漫咬了咬牙,狠心甩袖上了馬車:“快走快走!”
一進車裡,她整個人被抽去力氣一般癱了下去。
她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臉色不太好。
雖然算是替林見鶴解圍,但她並不想留下什麼好印象。
今日她所作所為,定要讓林見鶴厭惡她。
駕車的侍衛年紀不大,性子單純,還很善良。
上輩子,她見過這個小侍衛為救一隻兔子,自己中了箭。雖然是個沒有名字的小角色,但是給薑漫留下了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