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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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漫先行回府, 直到天色將晚,她才聽到主院那邊傳來聲音。

她估摸著,是孟玉靜和薑卓然回來了。

當日夜裡, 她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主院那邊似有鬨聲, 起來問劉婆子, 打發小丫頭去問,原來是孟玉靜病了。

病勢洶洶。

“大小姐拖著病體去了,說要伺候夫人。侯爺聽了麵上看起來有幾分安慰。”

劉婆子覷了一眼薑漫:“那啥, 咱們竹苑要不要也表示表示,做做樣子也行。”

薑漫坐在床上, 眼睛尚且睜不開,她打了個哈欠:“沒人在意我們,不必多想。”

她問:“薑柔就真留下照顧侯夫人了?”應該不可能吧, 薑卓然把她當眼珠子似的。

“沒有,侯爺讓人送她回沉香苑。說她自己病還未痊愈。哪裡能照顧彆人。你沒見薑柔哭著說要留下時侯爺熨帖的樣子, 嘖。”

薑漫又打了個哈欠:“這麼說她回沉香苑了?”

她眼珠子一轉, 計上心頭:“你過來。”

劉婆子:“做甚?”說著低下頭,湊到她麵前。

薑漫如此這樣向她交代一番。

劉婆子睜大眼睛:“當真?”

薑漫點點頭:“雖說對薑柔的品性, 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但我也不想冤枉她,且讓我試她一試。”

“行吧。”劉婆子妥協。

薑漫麻溜爬起來穿上夾襖, 裹得暖暖的。

***

“咳咳。”薑柔用帕子捂住嘴巴, 喉嚨裡壓不住咳嗽。

紅藥替她掖好被子, 擔憂道:“明日再喚大夫來瞧瞧, 怎地整日裡咳個不停。”

薑柔蹙著眉頭, 臉色在月光下白得透明, 她擺擺手:“這是落下的病根,一時半會好不了了。”

“那小姐還去主院,夜裡這樣寒,小姐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行了,出去吧,留一盞蠟燭。”薑柔擺了擺手,眼神平靜。

紅藥不敢多言,道了聲“是”。

她放下簾子,將屋裡蠟燭全都熄滅了,隻留了床頭邊上一盞。

屋裡頓時黑暗下來。

隻有床前一束瘦弱的燭光昏昏沉沉,照得房間裡有一絲虛影。

自打挨了板子,薑柔有了好些古怪要求。夜裡,床前留一盞蠟燭便是其一。

紅藥也奇怪,隻是想起當日問了一句,薑柔便用那種冷得讓人發顫的眼神盯著她看。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問了。

隻在心底奇怪。小姐從前睡覺,最不能忍受一絲兒光亮。屋子外頭月亮稍亮一些她都睡不著的。

如今竟要在屋裡點燈。

“小姐有事喚我。”她躬身退下。

門“吱呀”一聲關上,薑柔目光沉沉盯著門口看。

那裡黑黝黝的,像是有個深深的黑洞,隨時要從黑暗裡走出來些什麼東西。

她眼睛不錯地盯著,一直盯到眼睛疲憊了,意識開始昏沉,漸漸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仿佛有人搖她肩膀。

“阿柔,阿柔,醒醒。”

“誰?”她腦子一片昏沉,困得睜不開眼睛。

那聲音還在她耳邊呼喚:“阿柔,阿柔,是我啊,醒醒。”

她隻覺得那聲音又遠又近。

遠的時候好像在天邊。

近了就貼著她的耳朵,貼著她的臉。她能感受到對方身上冰涼的氣息。

她攥緊手,臉色發白,緊緊閉著眼睛不肯睜開。

她冷聲道:“不管你是誰,都給我滾!”

那人冰冷的手頓了頓,桀桀笑起來,幽幽道:“阿柔,我的女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的臉啊。”

薑柔額頭滲出汗來。

“你不想看看我嗎?你說隻要我死了,你做牛做馬報答我啊,還有你爹,你爹我也殺了。你說的我都做到了,你不高興嗎?”

薑柔縮在被中,瑟瑟發抖,她緊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她聽說吊死鬼舌頭會長長地伸出嘴巴外麵,臉色青紫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

於氏是勒死的,跟吊死鬼差不多。

那道聲音陰沉了下去:“你騙我是不是?你騙我!說好做牛做馬報答我都是騙我的!”

薑柔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睜開眼睛,饒是有所準備,卻依舊嚇得心跳驟停。

她捂著嘴尖叫一聲,止不住往後退。

唯一的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熄滅,帳幔被風吹起一角,月光照在黑暗中那人慘白的臉上,一雙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睛,眼球暴突,滿臉密密麻麻可怖的傷痕,像是給指甲撓出來的,長長的舌頭泛青泛紫,隻垂到胸前去。

驟一睜開眼睛,看到這副場景,她腦袋一陣暈眩,一口涼氣從腳底直竄到腦袋裡麵去,魂不附體,心肝像是給人緊緊攥住,疼得厲害。

後背抵到冰冷的床欄上,她怕得心慌意亂,眼淚嘩啦呼啦止不住流,求饒道:“沒騙你,沒騙你。”

那鬼忽地飄然靠近,她更加看清那張臉上指甲撓出來的青痕,再也撐不住,喉嚨裡發出一聲驚嚇到極點的叫聲:“你彆過來!”

“你騙我,是你害我死的。”

薑柔整個人縮了起來,她瘋狂搖頭,牙齒咬得下嘴唇破了皮,鮮血直流:“彆過來彆過來!”

“鬼”在她耳邊幽幽說話:“你好歹毒的心。我是你親娘,你為何要害我。”

薑柔臉色煞白,大滴大滴汗珠哦才能夠額頭滾落,她搖著頭:“我沒辦法,我也沒辦法。”

她想到薑漫,想到那日挨打,想到自己什麼都沒了,心裡陡然湧起一股恨意:“是薑漫!都是她害的,你去找她。都是她害的!”

恨意讓她的眼睛裡泛起狠厲,她用帶著蠱惑的聲音道:“殺了她,將她大卸八塊,扔到亂葬崗,野狗會瘋了一樣啃咬她的屍體,將她的臉撕爛,將她的眼珠子扒出來咬碎,將她的骨頭嚼了。它們會吃的乾乾淨淨,一滴血都不剩。”

她說著說著,目光憧憬起來。

“鬼”將冰涼的手搭在她脖頸上,那寒意像是九泉之下的寒冰,冷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這一瞬間,她怕得要死,什麼都忘了,隻知道求饒:“求求你,不要纏著我了,我給你燒紙,好多好多紙錢。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會放過你。”對方凸起的眼睛裡泛出寒意,薑柔打了個寒顫,麵前突然變得空蕩蕩。

一旁蠟燭昏昏沉沉亮著,燭光搖晃來搖晃去,屋裡桌椅花瓶全都給照成巨大的影子投在牆壁、屋頂梁柱上,她隻覺得無數雙眼睛在黑暗裡盯著她,無邊恐懼襲來,喉嚨像是被人捏住,眼淚奪眶而出:“紅藥!”

“小姐!”紅藥衝進來時,薑柔在床上瑟瑟發抖,縮成一團,臉色白得跟紙一樣。

竹苑。

劉婆子將頭上假發,身上寬大的袍子,以及臉上麵具全都拆下來,一邊拆一邊罵:“真是她乾的,她還有臉怕!沒嚇死她!”

薑漫覺著這身裝扮好玩,她將劉婆子拆下的東西套在自己身上。

劉婆子卸完,轉身跟她迎麵對上,不由打了個哆嗦:“祖宗!你快脫了!嚇死個人。”

薑漫笑了笑,摘下麵具:“燈火惶惶你都怕,那薑柔做賊心虛豈不是快嚇死了。”

“沒嚇死也差不多了,什麼時候見她磕頭求饒過。你沒看她怕得快要魂飛魄散的樣子。活該。”

薑漫將東西拆下來,交給劉婆子放好。

她乖乖縮到床上去,外麵更夫敲了四下梆子,四更了。

“快睡吧,明日還有得操心呢。”劉婆子替她掖了掖被子。

薑漫笑得彎下眼睛:“明日我扮鬼嚇她怎麼樣?”

劉婆子點了點她額頭:“你不會武功,會被她識破破綻的。”

她眯著眼睛:“你彆瞧薑柔嚇得要死,她可沒昏了神。我靠近時,她那雙眼睛清明著。你不要小瞧了她。今日第一次,她心裡有鬼,自然一嚇一個準。次數一多,她醒悟過來,自有辦法扛過去。”

薑漫:“這幾日算是有消遣了。她害了人,就讓她怕幾日吧。明日我還給你開窗去。彆說,那屋裡帳子被風吹得飄來飄去,你幽幽飄到她跟前的樣子,可真是滲死人了。”

“噗。”劉婆子笑了聲,熄了燈出去了。

薑漫縮在被中,搓了搓手,有一絲乾壞事的興奮。

薑柔再狠的心,她還是個人。這幾日且讓她每日嚇上一嚇。

免得身體稍微好些就跑去給她上眼藥水。

翌日,侯夫人這邊剛鬨騰一宿,薑柔那邊又出事。

一大早外麵吵哄哄的。薑漫踢飛被子,爬將起來,頭發亂糟糟,她不耐道:“外麵鬨什麼?”

劉婆子進來,捂著嘴笑道:“沉香苑那邊又病了。嚷著說屋子裡不乾淨,要換住所。”

“!”

薑漫眼睛亮了,可想想自己這竹苑有溫泉,更合心意些,便歎了口氣。

不過,她想到自己接下來幾日的夜間消遣,眯著眼睛笑:“換吧換吧,侯府院子多著呢,一個接一個換。”

接下來幾日,薑柔日日半夜哭喊著說有鬼,鬨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

那廂侯夫人病得昏昏沉沉,給沉香苑驚擾,病愈發不見好。

永昌侯給她做主,依著她自己的心意換了院子。可第一日換了,晚上又說不乾淨,第二日又鬨著要換。

如此重複了三四次,薑卓然便找來大夫替她安神熬藥,不管她怎麼祈求,薑卓然隻說她病了。

薑柔大病初愈,碰上連日嚇得崩潰,下人們偶有傳言,說大小姐瘋瘋癲癲,腦子不好了。

傳到薑卓然耳朵裡,永昌侯自是收拾了下人,卻擔心薑柔的病傳出去,隻派人將院子看了起來,不放她出來。

薑漫玩了這幾日,癮過夠了,也沒興趣日日對著薑柔。

永昌侯將人一關,她也懶得冒著被薑卓然發現的危險,夜裡安安穩穩睡覺。

府裡的事倒是好處理,學館裡她卻遇上了麻煩。

蒙磊這廝不知如何勾搭上了史岱煥,二人成日裡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按理說,史岱煥跟誰交朋友都不乾她的事。

隻是,這事情若是牽扯上林見鶴,自然就不同了。

“薑姑娘!”史岱煥身邊跟著蒙磊。

薑漫前些日子欠了史岱煥一個人情,今日答應了請客吃飯。

隻是說好一個人,如今多出來一個蒙磊不算,後麵的林見鶴是怎麼回事?

她視線輕輕掃過林見鶴,若無其事移到史岱煥身上。

史岱煥不放過任何一絲賣力誇獎蒙磊英雄事跡的機會:“那日多虧蒙兄仗義出手,不然我就慘了。”

薑漫禮貌性一笑,對蒙磊點了點頭。

蒙磊紅著臉,眼神訕訕,忙擺手:“史兄過獎,都是同窗,應該的。日後若有人敢欺負史兄,你隻管告訴我,我替你討回公道。”他說著,捏了捏拳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他心虛啊,無緣無故打了人家一頓,他夜裡都睡不著覺。

“好!”史岱煥感動得眼眶泛紅,“我敬你一杯。”

二人三言兩語就喝了起來,熱絡話說個沒完。

薑漫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史岱煥這個小書呆子是個隱藏的話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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