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攥緊,轉過身,抓住薑漫肩膀,目光盯著她,直直看到她眼睛深處:“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薑漫擔心地皺了皺眉:“林見鶴,你淋濕了。”
她伸手替他擦雨水,踮起腳,湊到他麵前,笑得眉眼彎彎:“不怕,我陪著你。”
她輕輕,輕輕,用嘴唇碰了碰林見鶴臉頰。
林見鶴怔住。
雨水太冰,她的唇太軟。
猶自帶著桃花香氣。
“不怕!”她笑了。
林見鶴不由伸手,碰了碰臉上。
他的心不受控製,所有在此之前築建的高牆,轟然倒塌,灰飛煙滅。
三月之雨猶帶冬寒。
而他卻暖如六月豔陽。
他抿直了唇,眉眼冷了下來。
薑漫猶自未覺。
她想,如果這是夢,就讓夢不要醒來。
林見鶴上輩子一直未等到的,她藏於心底無人可說的。
雨越下越大,春雷劃破大地,閃電照亮夜空。
“林見鶴,我有一事未向你說。”雷聲在耳邊轟鳴,她哭道,“林見鶴,我後悔了,我喜歡你,我好後悔!”
雷聲遠去,薑漫蹲在地上哭得一塌糊塗。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林見鶴直直站著,半響都沒有動一下。
雨聲間歇,遠處有行人腳步聲傳來。
薑漫哭得累了,蜷縮著不知何時睡著了。睡著也很害怕,不時抽噎兩聲,伸手朝空中抓去。
林見鶴垂眸看著她,眼睛無波無動。
“去那邊看看!都給我仔細點,少爺吩咐了,一定要找到人!”
“是!”
街尾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林見鶴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大人!找到了!在這裡!”
“快去通知少爺!”
一眾人將薑漫抬上馬車,迅速消失。
林見鶴不緊不慢跟在後麵。
他看著蕭隨將薑漫交給劉婆子,看著劉婆子將她帶回屋裡,吩咐人燒水,熬藥,驅寒。
他在屋頂站了一夜。
春雨洗過的早晨帶著泥土的芬芳。
太陽出來了。
“吱呀——”主屋門推開,薑漫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今兒天氣真好啊。”
沒心沒肺。
林見鶴嗤笑一聲,拂袖離開,背影帶著冷意。
崇文館。
蕭隨一看見薑漫,便問:“小丫頭你沒事吧?”
薑漫翻白眼:“我能有什麼事。”
蕭隨挑眉:“下次,小爺絕不與你喝酒。你酒品不好,喝醉了就哭,還亂跑。害得小爺找了半夜,費了大功夫才找著人,你喝醉了怕是給人賣了都不知道!”
薑漫揉了揉額頭,隱隱約約想起這回事。
昨日見史岱煥那廝成雙成對,她也不知怎麼心裡有些難受,忍不住多灌了幾杯。
後麵好像看見林見鶴了?
還做了其他事。
她揪住蕭隨衣領:“我喝醉後你便將我送回府了?”
蕭隨搖了搖扇子:“不然呢?”
薑漫搖搖頭,暗道幸好。
她清了清嗓子:“多謝蕭兄了。您老人家辛苦了。”
蕭隨作揖還禮:“不敢當不敢當。你日後在外切不可喝酒。嚇人得很。”
薑漫:“不喝了。”
“砰——”
旁邊傳來好大一聲響。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
“怎麼回——”
史岱煥見是林見鶴桌椅碎了,瞪大眼睛,手指顫顫巍巍:“這是,這是——”
林見鶴冷冷看他一眼。
史岱煥迅速收回手指,後怕地退了退。
薑漫看到林見鶴,腦海裡浮現出昨日酒醉後夢見之事。
不對,她夢見的是上輩子的林見鶴。
蕭隨眯了眯眼睛,他還未來得及質問林見鶴昨日為何帶走薑漫又將醉酒後的她獨自一人丟在街上。
但他心中對此人產生敵意。這敵意來得突然,卻讓他不得不防。
“林公子桌椅又壞了?”夫子進來看到,打量了一圈,看有無其他位子。
偏偏此時已經坐滿。
“薑漫,你幫林公子前去林夫子處重新換桌椅罷。”
薑漫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情願:“夫子,學生還要上課呢。”
林見鶴卻是比她更不願意似的,早已拂袖離開。
夫子道:“還不快去。”
薑漫莫名其妙,隻得跟了上去。
她嘀咕,夫子吃錯藥了。
林見鶴很嫌棄她似的,根本就不等她。
薑漫追上去:“林見鶴,沒聽到夫子吩咐,你等等!”
她沒注意到,這不是去往林夫子處的路。
周圍漸漸幽深起來。
林見鶴停下,渾身泛著冷意。
薑漫後知後覺發現不對。
不知怎麼,她覺得林見鶴有些令人害怕。
他側眸看著她,漸漸靠近。
薑漫:“你做什麼?”
林見鶴將她逼到靠牆位置,無處可逃。
他半垂了眼睛,睫毛很長,嘴唇抿著。
說話的聲音冷如寒冰。
“看來你是不記得了。我幫你回憶回憶。”
他說著,緩緩伸手,輕輕拂過薑漫眼角。
薑漫仿佛被燙到似的,猛地往後縮。
可背後是牆,她根本無處可逃。
“你昨日做了什麼好事,絲毫不記得了?”
薑漫腦子轟地一聲,昨晚那些畫麵一幀一幀浮現。
她手足無措:“抱歉,我,我喝醉了。”
林見鶴薄唇輕啟:“喝醉了?看來是打算賴賬了?”
薑漫又怕又急,心裡還有說不上來的難受。
她沒想到,昨晚那人是眼前的林見鶴。
她囁嚅:“抱歉,我,我認錯了人。”
林見鶴猛地捏住她脖子,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測:“認錯了人?你敢再說一次?”
薑漫臉色漲紅,喘息困難,她的心也給人攥住了一般,疼得厲害。
她從沒有想到,她這樣想林見鶴。想得魘住了,著了魔一般。
她盯著眼前這張臉,他跟林見鶴一模一樣啊。
可是他不是。
她猛地閉上眼睛:“抱歉。”
林見鶴手顫了一下,聲音充滿了失望,在她耳邊響起:“把我當彆人?”
他難過道:“我以為,你也喜歡我的。”
薑漫眼睫一顫,咬牙狠心不看他。
可是,那個“也”,讓她心裡一陣一陣抽疼。
“你不知道。那一年下大雪。我在崇文館前跪著,骨頭疼得要斷了,沒有人伸手。我以為我要死了。”他的聲音和著微微的風,很淡。
“你大概不記得救了我。”他失望道。
薑漫心裡一顫。
“你,能不喜歡彆人,隻喜歡我麼?”他輕輕在她耳邊祈求。
像極了,上輩子林見鶴的心聲。
薑漫怔住了。
她的心揪緊,拉扯著,被無數刀子割著。
她心疼得喘不上氣,聲音顫抖:“林見鶴。我不值得。”
“不行麼?”他失望地問。
薑漫心裡驀地湧起一陣辛酸。林見鶴不應該這樣求彆人。
她眼睫一顫,輕輕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張臉,道:“很難。”
林見鶴那雙漂亮的眼睛垂了下去,低聲道:“這樣麼?”
牆頭上桃花飄下,落在他頭發上。
薑漫受不了林見鶴這樣的語氣這樣渾身失落的樣子。
她怕她忍不住點頭。
她轉身就走。
“我會等。”林見鶴的聲音叢身後傳來。
“我一直等。”
他的語氣是失落的,看著薑漫,眼睛裡卻是暴戾和偏執。
薑漫腳步頓了一下,臉色發白,她沒有說一句話,提起裙擺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