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給他老弱病殘去打仗,他倒下的時候,身後一個人都沒有。
帶去的幾百人葬送在叛軍手中,他拖著一條傷腿,從叛軍盤踞的山頭爬下來,一身狼狽。
不知在山裡餓了幾天,或許是天不要他死,靈隱寺老方丈進山采藥路過,救了他。
他給了林見鶴一頓素齋。
對於一個餓了幾日的人,那無疑是人間美味。
紅雪掃了眼她剩下的飯菜,眉目裡壓著很深的陰鬱:“不吃了?”
薑漫:“小人,待會會吃完。”
紅雪深深看她一眼:“你是我的下人,憑什麼以為我會給你吃完的時間?”
她嘲諷道:“讓你吃的時候你不吃,如今我要下山,你隨我一起。”
她說著就起身。不知道一夜不見,她是遇到什麼不順之事,脾氣暴漲。
薑漫也起身走到笑眯眯的方丈麵前:“阿彌陀佛,請問可否借我一個食盒,容我將我那份飯菜帶回去吃?”
“能得施主喜歡便好,當然可以。”小沙彌將一個食盒遞給她。
薑漫彎腰向這個老人行了個禮:“謝謝。”
謝他將林見鶴從山中背回來,給了他一碗素齋。
紅雪斜倚門邊,看見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
“還不走?”她冷聲道。
薑漫將餐盤裝進食盒,跑著跟上她。
這個時間,其他來求素齋的人都陸陸續續來了膳堂。小丫頭們見到紅雪,眼睛發亮,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個個偷偷往她臉上看。
紅雪目光帶著殺氣向那些人掃了一眼。
四周瞬時安靜。
薑漫忙走過去替她擋住一些視線:“姑娘,我們走吧。”
紅雪冷冷看她一眼,才收回了視線。
出了廟門,薑漫環顧四周:“送你來的轎子呢?”
紅雪漠然:“什麼轎子?”
“誰送姑娘上山來的呢?”
“我不能自己來?”紅雪語氣陰鬱。
薑漫有些吃驚:“這,姑娘來之時天色尚暗,竟沒有人陪著麼?”
紅雪不耐:“你這是關心我的安危?”
薑漫:“當然。”不管怎麼說,一個女子,又有那樣的美貌,很多人知道她是飛雲閣的紅雪,手無縛雞之力的,關心一下是人之常情。
“嗬,我看是你關心的人不在,閒得無聊才有空想起我吧。”紅雪嗤之以鼻,“少在我麵前假惺惺的。”
薑漫:“?”她滿頭霧水,很是不解。
紅雪說完好像情緒更不好了,非常生氣的樣子,拂袖就下山,紅色衣擺像一大片彼岸花。
她步子邁得那樣大,薑漫忙提著食盒跟上去。
薑漫一邊看著山上青石板階梯小心下山,一邊腦子裡回想方才紅雪那句奇怪的話。
清晨的山道上浸了一夜的寒露,濕得打滑,她見紅雪走得那樣快,飛似的,不由提醒:“小心路滑。”
說完想起這人天還未亮便一個人跑了那麼遠的路,還爬上山來。
那時候天還是黑的吧,她不害怕麼?
薑漫覺得自己琢磨不透這姑娘。
初見時,覺得她是個性格火辣的禦姐。
這兩日完全換了一副麵孔。陰鬱,脾氣暴躁,戾氣重。
還有點嬌氣。或許是因為那天生病可憐的樣子,她總是沒辦法將她與第一日船頭甲板上見到的那個禦姐聯係起來。
她想著想著,又小心看路,當然走不快。
而紅雪飄出一大截距離,停下來,回頭看她,目光很是不善:“你一個下人走路比主子慢,要你有何用?”
薑漫從上而往下看,紅雪的臉給她一種微妙的違和,她的眼睛非常漂亮,瞳孔在晨光裡呈琥珀色,透明,琉璃一樣的清澈。但她總覺得跟前幾日不同。具體哪裡不同說不上來,就是不同。
她有些探究地走近:“小人知錯了。”
紅雪冷嗤一聲:“再盯著我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薑漫:“……”
她嘴唇張了張:“姑娘的眼睛很好看。”
紅雪腳步停下,轉過身,清淩淩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薑漫,冷靜、探究,深處是不變的沉沉的陰鬱。
薑漫感覺她目光一開始是平靜的,但是不知想到了什麼,盯著盯著,就變得戾氣重了起來。
好像她做了什麼令她非常討厭的事,惹得她不高興。
薑漫不由屏住呼吸。
“我好不好看,用不著你來說。你閉嘴。”她冷冷警告。
薑漫咽了口口水:“小人知錯。”她才想起自己外表是個平平無奇的男子。
要是哪個男子這樣對自己說,她恐怕也會覺得油膩。這才驚覺她真的說錯話了。
“小人無心之言,絕無冒犯的意思,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小人以後必定改正。”
紅雪冷著臉,腳步輕飄飄落在青石台階上,麵前是薑漫昨日拚了命跑去城外給蕭隨報信的畫麵。
越想臉色便越冷。
他手指攥緊,身上戾氣如刀,眼底黑雲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