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韓駿。”雲倩主動說明來意，姿態落落大方。
男生說：“啊，有人找他，他剛剛出去了。”
“沒關係。”其實這樣挺好的，雲倩說，“我隻是還他東西的。”
她把手裡的袋子放在韓駿的包旁邊，接著說：“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出了辦公室，雲倩鬆了口氣。
沒想到還件衣服，原來也可以這麼簡單。
但人不能太早鬆氣啊，雲倩這口氣還沒喘勻，就在拐角與韓駿狹路相逢。
又是一陣猝不及防的對視，韓駿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走在他身後的女生沒留神就撞到他了。
“你怎麼回事啊？”女生低聲抱怨。
雲倩下意識看向那個女生，腦海裡浮現一個念頭，聲音比她還甜啊。
韓駿沉默看著雲倩，根本不理會那個女生。
過了一會兒，他主動打破沉默
“怎麼回來了？”他說，“是不是落東西了。”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也就是這個時候，雲倩才會清楚意識到，韓駿是一個比她大上三歲的成年人了。
他成熟穩重，不像她幼稚又衝動。
不過他的聲音卻是溫柔的。
旁邊的女生顯然第一次聽到他這樣說話，聞言露出驚訝的表情。
隻是在場的人都沒有人在意她。
雲倩：“我是來還你東西的，放到座位上了。”
說完，雲倩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如此沉默兩秒，她扯出笑臉：“我先走啦。”
撇過頭，她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雲倩飛快地逃離這座大樓，她沒頭沒腦跑了一陣，停下時呼吸急促，腦海裡浮現幾秒空白。直到一陣晚風吹來，雲倩才重新清醒。
她已經表現得很好了。
平平靜靜，代表著她正在慢慢走出這段低落的情緒中。
隻是……
想起韓駿身邊的女生，雲倩又笑不出來了。
彆再想了，不關你的事。
雲倩在心裡默念著，慢慢的，好像真就起作用了。
另一邊，韓駿看著雲倩的背影離開。也不過幾秒鐘的出神，韓駿很快恢複正常，“抱歉，我現在把東西給你。”
這話是對那個女生說的。
女生不以為意：“學弟還是這麼不解風情。”一語雙關，也不知道指的是什麼。韓駿不應答，顯然不想聊這方麵的話題，女生聳聳肩，很快換了話題，“如果明年想要交換到國外的話，很多東西現在就可以準備了……”
韓駿應了一聲，聲音又低又沉。
走廊的燈將他的影子照得長長的。
……
還完衣服沒幾天，雲倩收到周雯的私聊，問她接不接兼職。
“什麼樣的兼職？”雲倩不怎麼缺錢，但是她很樂意把自己的時間填滿，於是便多問了一句。
“禮儀模特，一個發布會的活動。”周雯很快回複，“日薪500，他們很缺人。”
雲倩想了想，很快就同意了。
同去的還有三個小夥伴。
她們在校門口集合，相約坐地鐵抵達舉辦發布會的酒店。根據周雯的說法，她們找到了一個叫城哥的男人，簡短的寒暄之後，城哥帶著她們來到一旁的臨時休息室裡，來得早的女生已經換好衣服，正對著鏡子補妝。
雲倩她們領了衣服，便去洗手間換好。
衣服是帶著美好寓意的紅色長裙，款式普通，穿在雲倩身上，衣服都被襯得好看了。
白皮膚的人穿紅色，襯得越發嬌豔。斜肩的設計，露出半個肩膀和鎖骨，瓷白的皮膚與嬌豔的紅裙形成鮮明的對比，好比純情中透出的嫵媚，讓人心癢癢。
雲倩對著鏡子打量的時候，有不認識的女生過來問：“美女，你簽公司了嗎？”
“沒有。”雲倩搖搖頭。
“有想簽的意向嗎？我可以給你推薦公司。”
雲倩好聲好氣拒絕了，隻說還在讀書，不考慮太多。女生沒放棄，留了一個聯係方式給雲倩。
“多好的機會啊。”一起來的同校小夥伴，有些可惜地感歎。
雲倩笑了笑，沒說話。
之後城哥見到雲倩，也感興趣問她是哪家公司的，以後可以長期合作啊。雲倩又把剛剛拒絕的話說了一遍。城哥看起來十分可惜，雲倩心裡卻警惕起來。
實在是剛剛被吹捧得太過，雲倩差點以為自己是絕世大美女了。
不能飄不能飄。
你就是個普通人。
雲倩在心裡默念著。
臨近發布會開始，陸續有嘉賓過來。雲倩她們站在門口迎賓，臉上都帶著三分笑意。之後客人進場，她們還要一對一地引領到座位上。
來來往往的有不少老總經理這樣級彆的人物，有的比較有架子，有的又很平易近人，進場的路上還跟雲倩嘮嗑。
“你們是哪個公司的啊？每個都這麼靚。”
雲倩老老實實：“我是彆人推薦來的，沒有簽公司。”
“哦？兼職的？”
“嗯，賺點生活費。”雲倩麵上還帶著笑，心裡拚命吐槽，怎麼這條路這麼長啊，老總都這麼平易近人的嗎？接下來雲倩又與對方聊了幾句，走之前還拿到了老總的名片。
“有困難可以找我。”老總意味深長說道。
雲倩往回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暗示？
一時之間她覺得手裡的名片燙手極了，想找個地方丟掉。索性她也不是重要的角色，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把到手的那張名片處理了。
之後再去引領嘉賓的時候，雲倩儘量保持沉默，能少說就少說。
發布會開始後，雲倩她們也不能休息，她們在舞台兩側站著，一是充當門麵，二是之後還有上台的機會。
候著的時候，站姿不能亂，笑容不能停，踩著高跟鞋的腿得繃直，就連背脊也都是挺得直直的。
從下午過來後，雲倩就沒找到休息的機會。她雖然踩高跟鞋走路很自然，但也頂不住長久穿著站立，發布會還沒結束，她就覺得腳很累了。
錢難掙。
雲倩第一次有這樣清楚的認識。
五百錢，還不夠她一個月的夥食費。身體的疲憊一陣陣襲來，雲倩隻能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開始在想自己平時是不是吃太多了。錢這麼難賺，花錢的時候怎麼就沒個數呢。
活動結束後，雲倩領到了第一筆自己賺到的錢。
準備回去的時候，又有新的分歧產生。早上一起來的三位小夥伴這會兒都不打算馬上回學校，一個說男朋友過來接了，另外兩個湊在一起，打算去附近的商場逛逛。
雲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不想勉強自己合群，於是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哦。”
“嗯。”
於是就這麼分開了。
從酒店走出來的時候，雲倩感受到了夏日的餘熱。遠離了空調，雲倩有些不適應，緩了緩，才沿著街邊走著。她腳上的高跟鞋不算高，但此刻她累極了，也沒什麼力氣走到地鐵站，於是就找到最近的公交車站，啪的一下直接坐下。
等車的時候，她一聲不吭，手握拳，輕輕捶著小腿，緩解酸痛，雖然作用聊勝於無。
正在發呆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很久沒有聊過天的蘇女士。
“喂，媽媽。”雲倩軟軟地先喊了一句。
蘇女士的聲音永遠那麼有活力：“怎麼有氣無力的？還沒吃飯？”
晚上吃的是盒飯，飯菜油膩，雲倩隨意扒了兩口就沒吃了。
雲倩：“吃了，就是沒你做的好吃。”
蘇女士在手機那頭笑：“怎麼吃什麼都不如媽媽做的好吃啊？你給我加了什麼濾鏡啊！”
雲倩：“本來就是嘛。”
蘇女士被哄得哈哈大笑，雲倩跟她說會兒話，慢慢心情也變好了，一天的疲憊都被暫時的快樂壓下來了。
電話的最後，蘇女士照例問：“生活費夠了嗎？我讓你爸再給你轉點？”
“夠花的，不用的。”想到今天賺錢不容易，雲倩多說了一句，“你們工作也不要太拚了，身體最重要。”
……
掛了電話，雲倩想起最後的對話，忍不住鼻尖一酸。
真正體驗過賺錢的辛苦，雲倩才突然感同身受理解父母了。她想起過去父母辛苦工作的日常，想起自己花錢大手大腳，想起她不懂事惹父母難過的時候，頓時愧疚得眼睛忍不住浮現熱意。
她心裡酸澀得像是吞了一大口檸檬。
控製不住的時候，雲倩低頭抹了抹眼淚。
再抬頭的時候，眼前停下一輛車。
雲倩有些不解地看著這輛車，疑惑沒持續兩秒，車窗降下，露出她熟悉得不行的側臉。坐在駕駛座的男生轉過頭來，用那清冷的語調喊：“雲倩。”
雲倩下意識撇過頭。
多難為情的時候，她狼狽地坐在街頭落淚，卻偏偏被他撞見了。
怎麼好像所有狼狽的時候，都有一個叫韓駿的男生出現。
車子仍停留在原地，幾秒後雲倩聽到車門打開關上的聲音。韓駿大步走到雲倩麵前，半蹲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他瞥過雲倩腳上的高跟鞋，有些好奇，但沒多問，隻說：“你一個人嗎？我送你回學校。”
一連串的問題，雲倩立馬就隻記得最後一個了：“不要！”
“……”
頓了頓，他說：“彆逞強。”
“不用你管。”雲倩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既然不想跟我在一起，就不要再做這些惹人誤會的事情。”
韓駿一怔，半晌沒說話。
他也覺得自己怪異極了。
明明算不上多熱情的人，遇到雲倩的時候原則都沒了，那種就想幫助她，隻想她開開心心的想法實在太特彆了，韓駿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沉默幾秒後，韓駿離開了。
雲倩強撐著不去看他開車離開的場景，隻是過了一會兒沒撐住，轉頭一看，哪裡還有車的影子啊！雲倩又氣又難過，忍不住踢了踢腳，心裡憤憤極了。
說走就走？真是乾脆。
雲倩想，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他說話了！
公交車還沒來，雲倩一個人坐在站台處吹風，愈發覺得寂寞孤獨冷了。正獨自哀憐時，又有車停到她麵前。雲倩心裡陡然一喜，但麵上還是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抬頭一看，雲倩立馬愣了一下。
“李、李總？”好像是這個姓，看到車窗半落露出的男人側臉，雲倩又想起了那張被她丟掉的名片。
“雲同學啊，怎麼還沒回學校？”李總還是那副笑眯眯很好說話的模樣，“我送你回去吧，順路的事。”
C大都靠近郊區了，這是哪門子的順路啊。
雲倩搖頭，禮貌拒絕：“不用了，我等公交車就行了。”
“公交車哪裡舒服，我送你吧雲同學。能在這裡相遇，說明我們還是有緣分的。”
雲倩搖頭正要拒絕，卻見李總說話間推開車門走下來，他也就一米七出頭的身高，但因為壯，給人氣勢很足的感覺。
雲倩有些緊張地捏住衣擺，神情下意識緊張起來，“真不用了李總……”
“雲同學，你彆緊張，我……”
“雲倩。”
一道清潤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雲倩猛地往旁邊一看，正是去而複返的韓駿。她心裡一鬆，猛然站起來，下意識朝韓駿靠過去。她扯出笑容對著李總說：“我朋友來接我了，就不麻煩您了。”
李總的目光落在雲倩身後的韓駿身上，在雲倩不知道的短暫瞬間裡，兩個男人目光交鋒，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敵意。而顯然，這個年輕的、氣場卻不弱的男人明顯贏了，女生下意識的動作說明一切。
“就不麻煩您了。”韓駿禮貌疏離地衝對方點頭，輕攬了一下雲倩的肩膀，示意她跟著自己離開。等到雲倩乖乖跟著他走後，他又禮貌地放開，沒有過多觸碰。
他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示意雲倩坐進來。雲倩卻突然猶豫地停住了，她不想坐李總的車，可也不想坐韓駿的車。
韓駿看見她臉上的猶豫，微微湊近，俯身說：“李總還在看著。”
她不敢往後看，總覺得身後的黑夜裡藏著一隻蟄伏的野獸，隨時都能把她吞沒。相比下來，眼前的韓駿學長要讓人安心許多。
雲倩輕咬下唇，不再猶豫，坐了進去。
……
“吃點糖，平靜一下吧。”
韓駿上車後，先給雲倩拿了一盒糖。
黃色的鐵罐子，看起來莫名眼熟。雲倩看了一眼，發現確實是自己之前給他的。她猶豫了一下，接過了那盒糖。
比想象中的輕很多。
她打開一看，一盒糖都快吃完了。剩下可憐巴巴的幾個，雲倩都不好意思吃了。再一想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貼心，逆反心理上來，雲倩一下拿了兩顆！
韓駿沒多說什麼，係好安全帶，就沉默地開車回學校。
雲倩含著糖，一路看著窗外的風景。
腦海裡有很多問題想問，但又不想先開口說話。雲倩壓抑著，車內的氣氛也隨即變得沉默，兩個當事人都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樣。
韓駿一直開到南門門口停下，雲倩解開安全帶，不看他：“今晚麻煩你了，謝謝。”乾巴巴丟下一句道謝的話，雲倩伸手就要推開車門。
沒推動。
“開一下。”她催促。
韓駿：“這裡離你們宿舍有段距離，換一雙舒服的鞋吧。”
他從後座拿來一個袋子，取出鞋盒，打開一看，是一雙皮質鬆軟的涼鞋。雲倩瞥見袋子裡的小票，想到他去而複返的事情，猜到他是去買鞋了。
你說感動吧，雲倩是感動的，但是想起韓駿的拒絕，這點溫暖的情緒又一次刺到她了。
雲倩：“你又沒有分寸感了？”
這話問得韓駿啞口無言，沉默半晌，他試圖解釋，“朋友之間……”
“一般情況下，我不會收男朋友之外的異性朋友的禮物。”雲倩諷刺道，“我還是有分寸感的。”
這句話說出來，兩個人都臉色都不是很好。
僵持片刻，雲倩終於下定決心遠離：“我要回去了。”
這天夜裡，雲倩不舒服，但仍堅持穿著自己的高跟鞋回去。她離開時的姿態高傲極了，背脊挺得直直的，仿佛不肯認輸的天鵝。直到進入學校，走進黑暗中，雲倩還是忍不住回頭。
韓駿的車仍停留在校門口。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離開，她想起不久前他沉默的神情，心裡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揪住，酸酸澀澀交織在心尖。
韓駿的車在門口停留了十分鐘，雲倩傻傻地在黑暗裡看了許久，直到夜裡的涼風吹過來，雲倩猛然驚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