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呼喚,先是帶著點不確定和疑惑,隨之又變成咬牙切齒。短短三個字,讀出了一種恨不得將人剁成肉泥的快意。
陳咬之扶額,轉身,想看看原主又種下什麼禍根。
出乎意料,來人的模樣和聲音大為不同,中等身材,臉蛋稚嫩,細軟的劉海和略顯豐潤的臉蛋,都讓人有說不出的好感。
陳咬之在原主不多的記憶裡搜索一圈,很快將來人的容貌與名字對上。
來人叫景庸,和陳咬之差不多年紀,算是街坊。景庸自小就是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長得俏麗可愛,為人熱情善良,學業優秀。前任陳咬之坑完養父遠走異鄉這些日子,基本都靠著景庸的幫襯,陳升才能安然度過。
陳咬之可想而知,這人無論是出於道義還是對前任陳咬之的厭惡,估計免不了一番劈頭蓋臉的斥責,與其等對方發飆,不如自己先占據優勢。
“鄰居您好,相信我,我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這回回來就是想做點營生維持生計善待父親。”陳咬之一口把對方可能攻擊的矛盾點全部覆蓋。
景庸半張著嘴久久沒合上,活像那副名為《呐喊》的名畫。
良久,景庸才一字一頓吐出四個字:“你、來、乾、嘛?”
事實上,這句話在景庸心中完整的表達應該是——“你這個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的孽畜不孝子,青天白日的又打著什麼惡毒的心思,來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了?”
陳咬之對眼前人頗有好感,人見多了,眼神如此存粹,情緒都寫在臉上的,真的不多見了。
“我來選店鋪,打算開店。”陳咬之如實回答。
景庸雙眼圓睜,原本就長著小鹿斑比的眼睛,此刻更加渾圓。景庸用了一分鐘才消化了這話,上下打量陳咬之:“你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知道自己在對方的眼中就是張穴位圖,每一個穴位都伸出一道直線,旁邊標注著“騙子”“不懷好意”“人渣”等字眼,陳咬之索性也不多辯解。
反正他和景庸的家離得不遠,日久見人心,誰讓前任造孽那麼多。
陳咬之沒回答這問題,轉而反守為攻:“你怎麼在這呢?你對這塊了解嗎?有打聽到要轉租的店鋪嗎?”
景庸臉上的狐疑依舊□□裸掛著,不過還算禮貌的回答:“我在這片開餐廳,這裡商鋪很緊俏,你真要租店麵,還是去貢魯區好了。”
景庸竟然在這片做生意,這倒是意外之喜了。
至於他提議的貢魯區,商業的確很發達,然而貢魯區整片區域從事的都是機甲相關行業。他一間紅酒店開在那,約等於開家ktv在老年人社區,開個保健品店在soho小區。
不過連景庸都說商鋪緊俏了,那要租個店麵確實不容易。
陳咬之指了指眼前的房屋:“這間店鋪是怎麼回事?門庭開闊,麵積也大,還是在主路,為何售價如此便宜?”
景庸瞥了一眼後方的建築:“那裡鬨鬼。”
陳咬之臉上神情沒變,心底則笑出了七八個酒窩,沒想到星際時代的人們也有封建迷信的念頭。
他原以為會是一些更艱巨的原因,若隻是鬨鬼,他還真不擔心。
“你的店麵在哪?”陳咬之問。
景庸帶著警惕:“你想乾嘛?”
“還沒吃午飯,會給你付款的,放心。”陳咬之扯出一抹淺笑。
景庸對陳咬之還是不信任的,不過既然開店,來者都是客,不可能因為個人恩怨就不做生意。
景庸邊帶路,邊時不時回眸偷瞄陳咬之。陳咬之的變化之大,就是個瞎子都能感覺出來。據說他離開藍明星時候,已經出現異能覺醒的預兆,現在應該已經覺醒異能了。
異能覺醒會讓人的性格愛好等發生改變,景庸自然知道,可是身後這人,身上卻找不出一絲當年的戾氣。
如果他真洗心革麵了,景庸也替他和陳升開心。如果沒有,這人肚子裡還有啥花花腸子,他也會替陳升防住。
景庸的餐廳離鬼屋就隔了一條街。
餐廳的裝修和他的人一樣,簡單存粹,又透著點暖意。
黑白灰的簡潔布色,皮和布兩種材質拚湊的椅子,流線型柔和的燈具,以及對街景一覽無餘的玻璃窗。
陳咬之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餐廳,很空蕩,隻有兩名服務生在角落聊天。
陳咬之隨意勾選了三道菜,剛要招呼景庸一起落座,卻發現景庸向廚房方向走去。
“你們老板還兼大廚?”陳咬之問服務生。
服務生點頭:“廚師店長都是我們老板擔任。”
陳咬之忽然有幾分不祥的預感。
這一路走來看到的餐廳,雖沒到飯點,但食客不少,這家餐廳如此空蕩蕩,可想而知主廚的水平。
思索著要不要先去買一份胃藥,景庸已經端著餐盤走來。
景庸端菜時臉色不佳,然而菜色倒沒有隨臉色,看起來還是色香味俱全。
一道肥牛遇乳羊,底搭四種素菜。
一口下肚,陳咬之仿佛置身開闊的平原,風吹野草,碧波蕩漾,牛羊成群,還有草原人家的炊煙嫋嫋,奶茶清歌。
二道炒白果結,配上十七種香料和八種輔料。
淡而無味的白果結處理得唇齒留香,又保留了白果結自然的綿密和細膩。
陳咬之想起了人生中不多的無憂無慮。
那時陽光晴暖,小區的草坪綠意盎然,紮著蝴蝶結的小女孩,撿了一朵雞蛋花,偷偷塞在他帽子裡。
最後一道圓子甜湯,看似樸素,實則暗藏玄機。
簡單的圓子經過十二道工藝,千錘百煉,破開那薄皮,口中仿佛有煙雨江南,亭台軒榭,青瓦白牆,雨巷油傘。
陳咬之不重口腹之欲,但應酬多了,總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
然而從來沒有一次,讓他感覺如此震撼。
懷裡的成語君也按捺不住,跳上餐桌。不多時,一人一狗風卷殘雲,將盤子掃蕩一空。
光盤行動結束,陳咬之問出心底的疑惑。“怎麼餐廳都沒客人?我看其他餐廳有的都開始排隊了。”
陳咬之想了幾種可能,比如景庸被地頭蛇欺淩,不讓顧客進店,再比如其他店鋪的廣告營銷做得好,景庸太低調。
然而答案很簡單,景庸看了眼對麵的餐廳,道:“因為他們是異能者餐廳。”
景庸的語氣並不哀怨,神情也不惆悵,帶著點認命的無奈。
陳咬之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