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垂下了一雙幽深狹長的眸子,沉默了一下,站起身對李側福晉道:“即日起,半年為期——若再有溺愛縱容之事,絕無餘地。”
李側福晉如遇大赦,喘出一口氣來,跪在地上就磕頭:“多謝爺!妾身謝爺!”
眼見著四阿哥走了出去,李側福晉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
她一張臉嗆得通紅,滿頭又是汗又是淚的,彆提多狼狽了,婢女們連忙拿了帕子給她擦著臉,卻被她一伸手推了開去,又是悲傷又是氣急:“弘昐!”
她衝著兒子伸出了手臂。
弘昐立即就蹦過去了,一頭紮進了額娘的懷裡,臉上還掛著大大的晶瑩淚珠:“額娘!”
他驚魂未定地用小手手抓住了額娘的衣襟:“我不和額娘分開!”
李側福晉含著眼淚親吻著兒子毛茸茸的小腦袋,連聲道:“不會,弘昐放心,無論什麼情形,額娘都護著弘昐!”
……
在後花園走了一陣子,四阿哥隻覺得心裡說不出的煩鬱之意。
蘇培盛跟在身後,知道主子爺心情不好,自然也不敢說一個字,眼看著四阿哥過了假山之後,腳步一頓,就往西邊一折。
往沁秋齋去的方向了。
沁秋齋裡,顧幺幺正獨自一個人關在屋子裡研究香水。
聽說四爺過來了,顧幺幺猝不及防,剛把香水箱子推進櫃子底下藏好,四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
顧幺幺一個急轉身,穩穩當當地在屋子中間蹲下了身,聲音還帶著一絲喘氣:“給四爺請安!”
幸虧四阿哥沒注意到。
被四阿哥叫起來之後,顧幺幺微微一抬頭,就看見小臘子站在不遠處,偷偷的往這邊直使眼色。
顧幺幺猜到了幾分,正好婢女們送茶水進來,四阿哥端起來喝了一口,也沒說什麼。
顧幺幺想了想,先示意奴才們都出去,然後走到了一旁的書桌旁,從筆山後麵拿起來一隻小瓷瓶。
小瓷瓶裡是香水。
這算是她最近的新作品——不過這裡沒有現代包裝,隻能用小瓷瓶先這麼裝著。
當然了,即使有現代包裝的條件,她暫時也不好拿出來。
小瓷瓶瞧著跟個小藥瓶似的。
四阿哥正在想著弘昐的事情,一抬頭,就看顧氏站在旁邊,也沒出聲,正安安靜靜的看著他。
眸子與他相對的時候,小侍妾也沒有躲避開視線,而是輕輕地笑了笑。
四阿哥的視線往下掃,落在顧氏手裡,就看她手裡緊緊的抓著什麼東西。
好像捧著價值連城的貴重寶貝一般。
看他視線落下來,顧氏上前來就把手裡的東西給遞上來了。
空氣中透出了一股寥寥淡香。
四阿哥想起來了——顧氏善製香囊。
估計這小瓷瓶裡裝的也是香露一類的東西。
和李側福晉那院子比起來,顧氏雖然是個半傻子,然而一段時間下來,安安靜靜的並不生事。
小姑娘整天琢磨的也不過是調香的風雅事——倒是讓人省心。
四阿哥想著,就覺得這股淡淡的苦香讓他的心緒也似乎平靜了下來。
香味並不濃鬱——味道是十分內斂的。
毫無甜感。
在空氣中擴散開來,顧幺幺不由地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欣賞著自己的作品。
她在這瓶香水裡,還加了很少的無花果葉和馬黛茶、苦竹、艾蒿。
淡雅冷香散去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暗黑的苦澀,重疊的層次帶著捉摸不定的神秘陰冷,仿佛月下大江奔流。